正在这时,无相上人忽然鹰隼般尖啸一声,蹑空而起。
左右脚倏上倏下,弹指间已腾至两丈高度,一个绝佳的抢攻位置。他单手将禅杖抛过头顶,双臂一展,院中那精罡真气幻化而成的千形万影倏地合至一处,光芒暴涨,汇聚成一道虚杖,然后他双掌握住杖身,人在半空,一虚一实,一上一下,两根禅杖灌注全身真力,直击而下。
他的性格,怕烦缠,最好一击格杀!所以全然不顾胸门大开,或者他相信,画命书生能补上他全身破绽。果然,他这边禅杖泰山压顶般刚击下,那边画命书生已斜身跃至花错身后,笔势一沉,整个笔头顷刻弹出。
千针齐发,寒光闪烁,一片铁雨钢流,如天罗地网,从背面向花错周身大穴刺了过来。
这样的杀气如虹,杀势无俦,花错能避得了?
野景萧瑟,轻寒凛凛。
有一声轻叹,带了点玩味和了然,甚至还有点惊艳,很淡很淡,倚竹踏雪而来。
可惜院中好像没人听见,他们都在观看,在推演。
因为电光火石刹那,只见花错把长枪往地上恰到好处地一搠,力聚足尖,整个人骤然斜飞而起。他斜斜的身体往枪身上一点,眼睛似也向着行馆斜斜看了一下,然后身形如鬼魅般凌空飞渡,刚越过枪顶,他单脚一踢,足尖一勾,那长枪呼呼旋至半空,已稳稳落在他手中。
而后他凌空出招,一枪就戳了下去。
说是戳,更是劈。
枪意太寒!
这硬拼一枪,杀势奇劲,见风即长,如山压倒般当面直‘劈’了下来。
枪尖戳中禅杖,一场无声无息的爆炸。
几重冰,几重雪,皑皑白雪连着积雪下坚硬的冰晶、碎石、泥土炸裂而起,失了形状,转变成大大小小的微粒,飞雪如织,碎屑也如织,形成两道如纱薄壁,砸落那银针编成的天罗地网。
无相上人双手陡然一麻。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臂骨被震断然后开裂的声音,或者连指骨也是。
情急下,他出脚,希望借助自己早于花错跃起形成的一点高度差,一脚踢断对方的颈骨。
花错几乎避不过。
或者,他根本不想避。
借着枪杖相接的刹那,他深吸一口气,半空一个转身,打横‘唰唰唰’几脚踹出。他双脚后发而先至,‘砰’的一声,已一脚踢中无相上人小腿。接着‘格格’、‘砰砰’几声,无相上人小腿骨折断的同时,左肋、右肋又各中一脚。再然后,‘格格格’、‘砰砰砰’几声,后者只觉胸口一闷,身体一轻,吸吐之间从未有过的沉重浓烈,似乎花错最后那几脚,已踢破了他的前胸,把心肺从背部踢了出去。
身体破了一个大洞,他甚至感觉到了空气穿‘膛’而过的冷冽和寒栗!
他想低头,看看自己胸部肋骨是不是节节碎裂了,可他只看到一个身影,黑发飞扬,襟袖系风,洒然出尘,出奇的好看!
同一时间,花错身后的画命书生看着劈面而至的长枪,大惊失色,手中铁笔一个旋舞,收回笔尖,而后笔尾‘叮’一声撞上枪尖,借着这一撞之阻,他身子全力往右边一侧,再次斜跌而出。
可还没等他稳住身形,花错借着一踢之势,人枪如一,弹射而来。而后他手腕一翻,长臂陡然一横,单手将长枪由劈变扫,枪尖横扫过画命书生腰腹部,急猛不减,狠准更甚,只见银光一闪,炫然中天,画命书生的肚子立马被横切了一个口子,‘嗤’一声,热血喷洒,红了雪地。
似乎还有油黄的脂肪、花白的肠子一起流了出来。
画命书生痛极惨呼,伸手猛力一按,就听得‘咔咔’几声,春秋笔笔尖如花绽放,一团黑雾急喷而来。与此同时,他五指一张,那色若胭脂的指甲片片剥落,一片是一刀,刀若红袖招,连发十片,破空飞射。
这样阴毒的杀招!
只可惜临危祭旗,招式狠准都大打折扣。而对面花错竟似早料到一般,人刚落地,环腿一扫,积雪倒飞,尘泥借势往半空倒挂出一道帷帘,这用积雪尘泥制成的屏障,居然堪堪挡住了春秋笔中乾坤。
画命书生见无相上人气绝身死,自己腹中一枪,不敢恋战,借着杀招一阻,立即反身就逃。可是他刚转身,就有人影一闪而至。
在这场至寒至厉的大雪中,他看到一双眼:漆黑、清亮、疏离、冷漠,映着血色,雪花拂不开,杀意扑将来,形成了一种极其疯狂又蛊惑的气质。
那样惊人的好看,还带有一番冷傲的意韵,攒入躯体,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里肠拉着胆,胆扯着胃,胃连着脾,脾又拉着肝、肺、心,摆荡不已。
画命书生突然全身一搐,然后颤抖了起来。
以一种魂飞魄散、惊吓无法承受的姿势——因为他看到自己肚子里突然插进了一只手,然后那只手扯出了他的肠子、胆囊、脾脏、心肺……眨眼间,血浆溅得满地都是。
画命书生心胆俱裂,直挺挺倒地而亡的刹那,一直抽身旁观,坐等收拾残局的几人突然动了。
伍式兄弟突然怪叫一声,一前一后,冲着已然停在行馆门口大路上的马车急掠过去。
殷小刀动了,动若脱兔,人逸丈外,相思刀弯如黛眉,一刀飞出的同时她揉身而上,一掌兜心打向花错。
甚至连那老实巴交,身佝背驼的老秦头也动了,仅以足尖沾地,身如破弦之矢,‘嗖’一声,也向着马车弹射过去。
富贵散人没动,依然笑态可掬,意态清闲。仿佛一直以来他都是局外人,院中所有变化,全然跟他无关一般。只不过腰间富贵斧,不知何时已被握在了手上,很明显,他在掂量,在盘算。
丁十三也没动,一双眼,全然落在了花错身上。
他看着花错长枪一横,红缨一荡,迎着飞旋而至的相思刀就推了出去。
枪刀相接,疏忽起落,‘叮’地一声半空炸起星花。
那精钢寒铁打造的长/枪‘啪’一声,忽折为二,变成了一枪一棍,而后他看到花错右手持棍,棍架弯刀。左手持枪,身腰一扭,短/枪高举过头,全力掷出!那短/枪直搠伍有情背部,透胸而出,然后去势未绝,反而更盛,如万涛决堤,向前射去丈余远,才‘咄’一声,把伍有情贯胸钉在了门口的楹柱上。
另一边,他棍架弯刀之后,弹指间,忽横忽竖,忽崩忽砸,忽点眉心忽挑腿,越打越快,越快越狠,虚虚实实,真假莫测,已和七色迷幻的相思刀‘叮叮叮’斗在一起。
相思刀,不解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