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佳人盯住温却邪像盯住一条毒蛇，半响才乖乖巧巧地‘嗯’了一声。

“等一下。”温却邪忽然道，而后他隔空弹指，指劲忽上忽下，颠三倒四的在花错的印堂、承浆、天突、灵墟、鸠尾、天府、曲池、悬钟等十六处穴位错乱而繁复地游走了一圈，才一摆手道，“现在可以了。”

花错从他身侧走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花佳人只识招数，估计不甚明白，他却是感知得透彻，温却邪那三两下拂捺间，至少换了两种内功，四种指法，七种指劲。

庭院不大，很是简陋。

四周除了几丛矮竹，便是一些看不出品种的花草。中间一套石桌石凳，未经丁点人工修饰。在院子的最东角，几根木头搭成简易房架，上面铺了苫茅，便是厨房，里面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煮饭烧菜物事，一应俱全。

日影西斜，暮色正好，正是微熏的黄昏。

炉灶上烧着旺火，瓦煲上冒着热气，空气里有股腊肉和海棠混合的香味。

——人间烟火尘俗气，得失枯荣皆区区。

——哎，这人一饿，连那清汤寡水的烟火味都出奇的香了。

温却邪在院子里边呷着茶边这样感叹着。

可是……

“小娘子。”温却邪叹了口气，刚放到唇边的茶杯又被放了下来，转了头看向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花佳人，颇为无奈道，“我都已解了你兄长被封的内力，你还这般盯着我，不累吗？”

花佳人瞪着眼睛看温却邪，仿佛他是一道迷雾，一堆乱绪，而她要从那千头万绪中抽丝剥茧，挖出一丝源头来。

她过目不忘，更具识人之眼。

但偏偏对着温却邪，总有一种雾里看花，又不寒而惊的感觉。

所以她只略带点好奇问道：“今天这个日子，侯爷为何会在这里？”

她又问：“忘川归意林真的只有一个出口吗？”

温却邪替自己斟上一杯新茶，微微呷了一口，道：“我在这里的原因，小娘子不是早就说了吗？至于出口吗，若是你找到第二个，不妨告诉我。”

“贵宫祖训不是有云，带着遗骸进来的人，终生将不得再出这里。侯爷正直壮年，难道真想老死在这里不成？”

温却邪不置可否，眼里带着一种独特的，事事无心的慵倦：“规矩是人定的，当然也是人破的。”等到花错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石桌上时，他眼睛才亮了一下，慵倦一扫而去，由衷叹道，“好香。”

“说了我阿兄做饭很好吃。”花佳人像斗鸡一样盎然道。

“嗯……”温却邪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也吃了一口。只那么一口，他就停住了，盯着碗里的面条看了好一会，才问了一句，“这里面都放了什么？”

花错答道：“腊肉，菜干。”

“没了？”

花错含糊道：“食材有限。”

“嗯？”温却邪没听清，偏过头问了一声。

花错放下碗，很认真道：“温侯爷！你若是觉得这清汤寡面不合胃口，大可自行动手。”

“……我又没说不好吃。”温却邪居然答道，居然还问道，“几片腊肉，几根菜干就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面来，你怎么做的？”

“这里食材虽然有限，调料却很足。”花错微微向后坐直了身子，居然也答道，“而且我看这些腊肉、菜干、米面都未发霉，想必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居住的。听闻老侯爷是在三年前过世的，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便是老侯爷的守墓人吧？他人呢？”

温却邪答道：“死了……在这么一个毫无人迹的地方呆上几年，不死也疯，至于疯了的，基本也离死不远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里又浮出那种独特的，事事无心的慵倦。

花错即道：“那些守墓人都是自己甘愿进来的？”

“或许吧。”温却邪嗤笑了一声，而后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汤，把碗往花错面前一推，一双惹人相思的，好像带着微醺醉意的多情眼眨了眨，“还有吗？”

花错摇了摇头。

温却邪有点不死心：“一点都没了？”

花错又摇了摇头。

“这样啊……”温却邪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花错那碗还未吃完的面，云淡风轻地挪到了自己面前，云淡风轻地吃了起来。

花佳人咬着筷子，看傻了眼。

花错则抬了抬头，又低头看看手中的筷子，然后又抬了抬头。

温却邪往里偷闲，展颜一笑：“我九岁之前，都是从狗嘴里抢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