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来自一家沿着护城河设档的吃食摊。
临近收市,摊主依然忙碌着,锅铫盆勺,刀砧杂器还未收入行奁,他低着头双刀上下翻飞剁着肉馅,看样子是准备包馉饳儿。一个灶台烧着水,一个灶台放着铁锅,上面的羊脂韭饼快好了,‘滋滋’作响,满满的都是油油的肉香饼香。
让人一闻就迈不开脚!
仅剩的一桌客人还点着油灯在边吃边聊,他们应该是市肆的其他小贩。
一个穿着道服挎着一长方形袋囊的老驼背,身后油脂厚积的桌上放着半卷的招牌,露出‘草窗五星’四个字,应该是个算卦的。
一个五短身材却格外精瘦的中年人,脚边行奁乱七八糟放着一些泥面具、泥猴、泥牛,应该是捏泥人的手艺人。
最后一个修磨刀剪的盘街货郎,弱冠年纪,长了一对时刻都扬着的长眉!他因为年轻还没另两位常年混迹市井的老练,就连吃饭都要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货郎担,就怕一不小心被人给偷了。
三人点了几盘新鲜出炉的羊脂韭饼,还有些烧臆子和烤猪皮,又都另点了一大碗面,碗有他们头那么大,呼啦呼啦吃地热火朝天。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摊主聊着家长里短。
他们连吃饭的姿势都格外相似,卷着袖子,一脚踩着长条凳,一口饼一口面又一口饼。
“大郎,今儿咋收得那么晚啊?”
“那么晚回去也不怕你那新娶的小媳妇跟人在床上烙煎饼?哈哈哈哈……”
“甭瞎说,他那小媳妇都有小子啦!”
“哟,大郎能耐的啊!这才成亲多久啊,弟妹就怀上了?”
“三个月了呢。”摊主剁肉的手一顿,快速将肉馅刮进碗里,然后拿了筷子面皮一捏一个馉饳儿。他笑呵呵道,“年底生了,你们可要来热闹热闹。”
“那可说定了,到时候我送点粟米炭醋,老驼背送点猪腰猪肚,至于小三儿……嗨,让他下河去捞几条鱼!”
“鱼下奶!”
几人一阵哄笑,话题被羊脂韭饼油油的香味一染,也开始带上了荤味。
花佳人冲吃食摊喊了句:“东家。”
卖卦驼背喊道:“收摊啦!”
“这不是还有一锅羊脂韭饼吗,不卖吗?”
卖卦的又喊:“那是我的。”
“那烧臆子呢?”
捏泥人的喊道:“我的。”
“烤猪皮,烤羊肉呢?”
货郎咿呀几声,原来是个哑巴,但看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应该是在表达那是他要的吃食。
“那东家下两份馉饳儿吧。”
“那个不卖的!”卖卦的老驼背又抢答了。
花佳人忍不住道:“这也不卖那也不卖,他还挣不挣银子啦?”
“那馉饳儿是大郎自己的饭食,从来不卖的!”
花错突然问了一句:“他这吃食难不成是人肉做的?”
整个场面一静,弥漫出一股剑拔弩张的杀伐之气。
花错扬声又道:“不是人肉做的,难不成臭名昭著的一骷髅不吃人肉改吃素了?”他手指分别点过卖卦的、捏泥人的、盘街货郎三人,慢条斯理道,“梁一直。”
“阿骨大。”
“娄叫子。”
——一骷髅!
“你们几个也真是有趣,驼背的叫一直,矮子叫骨大,哑巴叫叫子!”花错语音难得有点戏谑,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好似很感兴趣,但蓦然之间,他的身形已急若星飞般行至那点着一盏油灯的饭桌旁。
谁都没想到这么个一身俏,十分俊,眉目如画,比世族贵公子还让人倾心、倾情、倾慕的青年说动手就动手,但他却不打人。
他先一拳打向三人面前的桌子。
灶台前,吃食摊小贩刚掀开锅盖,水蒸气弥漫开,带点奇异而迷离的香味,雾浓水汽重,一下子就把他的眉眼模糊了。
花佳人操控着身下的木轮椅,也默默退开些许。但她一双又明又亮,如光影堕清渠般的妙目,完全盯在了小贩身上。
老驼背梁一直冷笑一声,抽出身后招牌幢幡,率先迎了上来:“小子,没人告诉过你用手指指着人说话很没礼貌吗?”
“娘皮西的,敢嘲笑老子名字……”精瘦汉子阿骨大怪叫一声。
他剪花错的腿。
他很瘦,腿上功夫又轻又灵。当他双腿一如剪刀般绞过来之际,让人生起一种‘风剪冰花’的感觉。
——剪影腿。
娄叫子出手慢了一拍,他在三人中最年轻,武功也最差,虽然他也反应迅速——他在梁一直冷笑的时候,就已准备反手从他的货担里抽他的武器。
但可惜,花错的一拳已先到了。
他一拳打碎了他们面前的桌子。桌子一碎,桌上羊脂韭饼、烧臆子、烤猪皮还有他们点的那碗比头大的汤面,哗啦啦倾洒了一地。
娄叫子的那碗面,正好砸向他裆门。
他还没来得及抽出他的武器,但估计已没心思去管什么武器不武器了,那碗面又重又烫——花错兄妹二人到的前几息才刚刚起锅盛出来,他都只来得及吃一口——如果任由它砸下来……
娄叫子只好咿呀咿呀怪叫着往右边一闪,这一闪,挡住了梁一直横扫过来的招牌幢幡。
花错借着这一闪一挡,暂时迫开了梁一直和娄叫子。然后他又主动出击,一拳打向阿骨大那双又轻又灵如风剪冰花一般的腿。
他出拳很猛,也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