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一直认为,当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说出‘后会有期’这几个字,应该含有几层隐意,一种是分手时的遗憾:我们估计要很久才能见面了;一种是对将来的期许: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等将来总有一天会再见的。但当日阿弃在归去来兮突然说出这四个字时,花错就有一种感觉,他并没有任何一层这个意思。
他其实是在表达:我要离开几日,但你马上就又会见到我。
——我们之间的故事还没完。
那么,如今距离他离开是第几日了呢?
花错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了阿弃的耳垂,又急若星飞、迅如电掣般收了回来,然后问了一句:“事情忙完了?”
“啊?……哦……忙完了……”阿弃简直瞠目结舌,半响都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忙完了?”
花错没有回答,只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花佳人亦奇道:“对啊,怎么不见你经常提及的赵兄和秋兄?”
“等,等你们啊。”
“等我们?”
阿弃回神道:“他们不耐烦跟我在这里等,就先往青冥里去了。对了,花小爷,你猜我这次遇见谁了?”
花错看着心情尚好,居然接话道:“谁啊?自在盟的人?”
阿弃明显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瞪起眼睛问道:“吓,你,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你说要先行一步,去自在盟转转吗?”花错不明白,“现在既然不去了,那是不是因为遇见想见的人了?”
“……还能这样推测?”阿弃怔了一怔,好一会才意味深长地看着花错,“小爷你真非一般人。”
“……”
“……”
花佳人看看两人,实在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开了:“阿弃,我觉得你才是非一般人。”
阿弃好奇:“怎么说?”
“能够次次把我阿兄气到失语,又次次毫发无损,还屡教不改。”花佳人伸出拇指,真诚夸道,“阿弃很棒!”
与此同时,边上也有人笑道:“这位小兄弟挺有意思,难怪阿弃兄一打听到消息,就片刻都不愿耽搁,快马加鞭赶过来了。”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语音彬彬有礼,语态都是世家子弟一举手攀丹桂的矜贵和翩然无限,“在下自在盟颜戟,这位是舍妹……小简!小剪子!!……”
颜戟半天没见平日爽朗活跃的人搭话,一回头,却见明明穿了身男装,却比很多抹脂粉、着丽服的女娘还要灵俏的自在盟三小姐——颜夷简双目发亮,直盯着轮椅上的花佳人,好一会才喃喃道,“好漂亮,可惜了……”
“小剪子!”颜戟脸色一变,轻斥道,“不可这般无礼。”
花错不喜欢别人或看或议论花佳人的脚。
他的脸色已沉了下来。
但花佳人不在乎。
所以她略偏了偏头,睁着一双漆黑如墨,璨若星华,和花错极其相似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就如乱香深处夜莺轻歌般笑了一声道:“论容颜之盛,明明是你更胜一筹呢。”
当其时,庙市的一群小童正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欢呼着跑过:“看烟花喽,看烟花喽!看……烟……花……喽!”
随着这成群结队的小童跑过,没过几息,只听得‘咻……嘭……嘭嘭……咻……嘭……嘭嘭……”几声,一道又一道金灿夺目、火炬银花般的烟火炸起,一簇又一簇金线流彩、紫秀红陈的烟花爆竹,在皋涂镇庙市上空爆开、绽放。
天上良辰。
人间淑景。
颜夷简抬头看了一眼烟花,又毫不在意地收回来目光,就盯着眼眸有一种过滤了凡尘俗世一切污浊后剩下的干净,玉净花明,却不良于行的花佳人。
等花佳人被她这略微失礼、甚至称得上冒犯的目光看得忍不住挺了挺腰背时,她嫣然一笑,虎牙尖尖,释放了一点善意。
花佳人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看烟花,就盯着我看呢?”
“你比烟花漂亮多了。”颜夷简往前走了几步,矜持地背负着手站在轮椅前,悄声问道,“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花佳人听着这格外耳熟的打招呼方式,不禁莞尔,捉狭道,“三小姐可是觉得我像极了一位故友?”
颜夷简恣肆打量了她一阵,突然露出一种略显轻浮,但又格外亮亮的艳艳的笑,附身到花佳人耳边道:“我想起来了,递炤山眠花宫,你和楼大寺卿、薛郎中,还有那个讨人厌的第五一起的。”
花佳人不动神色道:“当日三小姐也在吗?”
“自然在的,那个背着你的小怪……是你阿兄吗?”等花佳人微一点头,她笑得更亮更艳了,靠得也离花佳人更近,“那你要不要谢谢我?”
花佳人顺坡而下,笑眯眯也悄声悄语道:“多谢当日三小姐出手相助。”
“那你不请我吃饭喝茶看个戏什么的吗?”
“粗茶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