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垂首看了看肩上的手。
不像段枕眠的手那么肤若凝脂,如玉琢春葱;也不像丁七郎的手那么文气雅气,反而跟他自己的手很像,虽然没他自己的那么白皙、秀气,但指甲干净,手指有力。
自有一种荆州江汉,点检尊前,倒冠一笑的风骨。
花错微微退开一点,正想重复一遍刚才的话,突见阿弃把脸往前一送,鼻尖几乎埋进了他的发间:“花小爷,你好香啊!”
烟花表演结束了,烟雾还没彻底散掉,空气中都是硫磺硝石的味道。
四周依然喧嚣。
这一角却一下静了下来。
花错在这好一阵诡异的寂静中,微垂下眼,手指不受控制地在腰带上敲了敲。
在颜夷简忍不住张大了嘴巴,颜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花佳人拉了拉花错衣袖时,不知有意无意,阿弃及时补充了一句,“你是不是偷藏好酒了?要不然怎么身上那么香?”
花佳人转移话题道:“……啊,说起这个,二公子,三小姐,你们饿吗?”
颜戟立马接话,岔开各人注意力:“说起来,确实饿了。”
颜夷简却嘟起嘴:“说了我喜欢你叫我小简或者小剪子。”
花佳人莞尔,扯住花错衣袖摇了摇:“阿兄,我饿了,还未用过晚饭。不如我们就近找个饭馆?正好把今天那瓶‘江山第一’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江山第一?”
“什么江山第一?”
花错有点漠然的视线在颜戟和阿弃身上扫过,静了一静道:“正是熙宁三年,在杭州名噪一时的‘江山第一’,今天有个……”说到这里,他用冷然欲侵人的目光一扫阿弃,才好整以暇道,“熟人路过皋涂镇,给我留了一瓶。”
阿弃的眼睛如刀一般亮了起来。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颜戟已按耐不住道:“花兄,可否厚颜叨扰一杯?”
“颜二公子也爱酒?”
颜戟掩面叹了声惭愧,忽高声畅吟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圣贤既已饮,何必求神仙。在下一介俗人,嘿嘿……”
颜夷简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二哥,可还记得当日在递炤山你自己说过的话?”她清一清嗓子,朗声道,“小剪子,记住二哥的话,以后若是再看到我喝酒……”
颜戟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摆手道:“喝多了的胡话,作不得数,作不得数……小剪子,哪有拆自家兄长台的!”
颜夷简拍开他的手,溜着眼珠子趁火打劫道:“不说也可以,等下我也要喝一杯。”
颜戟有点心虚:“这……爹娘大哥可不许你喝酒的!”
颜夷简立即道:“你不要告诉他们不就好了?”
颜戟依然犹豫:“可是……”
颜夷简威胁道:“没什么可是,不让我喝,你也不许!”
颜戟气苦,没奈何道:“好好好,不过只能一杯,不能再多了。”
颜夷简笑开了,眉眼如缀了漙漙朝露,又灵又俏:“说好啦!还有,回去不许跟爹爹娘亲告状,更不可以告诉大哥!”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说颜二公子,三小姐……”阿弃似笑非笑看着二人,等这对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兄妹齐齐扭头看向他,才掩嘴轻哼了一声,往花错那边呶了呶嘴。
兄妹立时交换了眼色。
颜夷简往前跨了一步,笑眯眯道:“花家哥哥……”
颜戟则立即拱手,兴勃勃道:“花兄……”
最后是阿弃,他抓过花错手臂微微一晃,声音听来十分亲昵:“小爷!……”
三个人均眼神热烈望着花错。
“……”花错脸色缓和许多,眼中都漾起了笑意,往一旁递了个手势道,“听瞻云楼的掌柜说,在九如街有一家小小饭庄,专卖家常汤羹、糕饼,虽然不宜宗戚贵臣,但求个粗饱还是可以的。而且据说那庄主有个怪癖,他喜欢做饭,更喜欢看人做饭,所以若食客不喜庄上的饭食,可以自行烹制……”
“哇,小简,你们有口福了。”花佳人顾盼自豪地道,“我阿兄做饭可好吃了!就是这几年,越发惫懒,下厨次数越来越少了!”
“真的?那你阿兄都会做什么好吃的?”
“那可太多了,什么泡饭、盘游饭、川饭、还有什么云英面、燠面、浇头面、还有烤鸡烤鸟烤鱼烤田鸡、酒蒸羊、十色头羹、拨霞供、蟹酿橙、莲房鱼包、油密蒸饼、冰雪荔枝膏……你看我随便就可以报出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