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收拾了一个。宁惊澜目光转至林鹤归处,见他在郑定钧与何虚合力之下节节后退,不禁面露一丝不虞,冷声道:“北丘,呈懋。”
言下之意是速战速决。
郑定钧后背一紧,心中痛骂自己都当长老了还怵宁惊澜这位师伯,手上依旧顺从地使上了八分力。何虚心中对林鹤归抱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但也不欲违逆宁惊澜的意思,干脆利落地捏碎一枚舍利两根骨殖,运气催动尸玉。
谁让林鹤归学了仰氏一脉那身打不断的反骨呢。
两人出招的变化没有人比林鹤归再清楚。他右臂负伤,早已改成双手持剑,大半真气凝于腕臂上,但砸到“光阴”上的那杆枪力道瞬间重逾千斤,林鹤归恍惚间听见自己双臂桡骨在可怖的压力下咯吱作响!
他喉头微动,咽下满口血气,边挡边撤,竭力捕捉着郑定钧身上破绽的同时还得提防着那变了曲调的琴音。
他神识飞速运转,一股难以言喻的钝痛却从他后脊处爆发出来,一瞬间连体内真气都停滞了。
这就是摄骨术?!
一节节后脊骨似乎要被生生抽出身体。林鹤归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吞下几乎溢出口的痛吟。他视线已经略微模糊,神识却在灭顶的撕裂感中越发清醒,尽全力寻找着自己和宋时的一线生机。
快、快、快!
郑定钧咂咂嘴,看着满头冷汗、浑身发颤的林鹤归,不觉露出一点“真没劲儿”的懈怠。她知道何虚那手段动真格起来有多恐怖,林鹤归至今没出声恐怕都已出乎她们意料了。
郑定钧掂了掂“歃血”,决定给这个时运不济的好苗子一个痛快。
她抬臂下刺,锃亮的枪尖对上林鹤归发厉的眸光。
林鹤归动了。只见“光阴”灵蛇般绕过“歃血”,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冲至郑定钧身前,极为果断地当胸横切留下一道剑伤,紧接着又闪身出现在何虚背后狠狠挥剑斜劈而下。
不知他动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生生压住了何虚的术法,还捕捉到了两人那转瞬即逝的破绽。
何虚反应如电,旋身避开要害的同时一掌狠狠拍出,直接击得林鹤归倒飞而出,重重砸在殿门上。若是门上没有禁制,林鹤归此时恐怕已经不在殿内了。
何虚感受到后背一阵刺痛,反手一揩,便见指尖沾上了血迹——她方才没能完全避开林鹤归的袭击,斜背后挨了深深一剑。“好,很好。”何虚怒极反笑,低哑的声音蕴藏着勃然怒火,手中尸玉应声亮起眩目白光。
郑定钧同样脸色奇差。她一言不发,朝林鹤归处掷出“歃血”,人随枪去,显然杀意沸腾,势必要将阴了自己一把的小小洞虚期处决枪下。
方才那一摔伤到了腰胯,肩臂处骨骼又本就在次次格挡下震裂,林鹤归这下可谓伤上加伤。他勉强支起身,抬头便见“歃血”破空而来。但林鹤归似乎已被变本加厉的摄骨术折磨得神识混沌,冰白的脸上露出些许空茫,眼睁睁看着冷锐枪尖在眼前寸寸放大。
宁惊澜眼中流露出期待而畅快的笑意。他身后的从如登沉默敛眸,避开即将发生的惨淡结局。
邬三奇啧啧看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细微风声。邬三奇身体快于反应,“夺功”先一步挡住腰胯,一阵令人牙酸的兵刃碰撞声顿时炸开。
宋时一击未成,当机立断劈手扔出“断岁”。玄金苗刀带着浩然真气飞跨七丈,咆哮着轰然撞上那柄紫金红缨枪。“歃血”整杆枪打着旋飞了出去,枪尾堪堪扫过林鹤归眼前,带起他一缕额发。
“该死的!”郑定钧折身去追“歃血”,拽住枪后朝邬三奇高声大骂。“邬鳖孙你干什么吃的!”
“放肆!”邬三奇挂不住脸,反手一刀劈向这出的罪魁祸首。
宋时被暴怒的邬三奇拦腰砍翻,哪怕他腰腹处已险险叠上数道真气,才靠丸药止住血的伤口还是再度崩裂。宋时顾不上反应,反将最后一点真气灌注到喉头,肃声高喊:“鹤归!”
林鹤归此时正紧紧捂着后颈,整个人几近跪倒在地。感知告诉他他全身的骨骼正在融化。他全部的力气都在克服蜷缩起来的欲望,微微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邬三奇往地上啐了一口,催促道:“磨叽什么呢!”
郑定钧正火气上头,此时干脆停下步子,指着他张口便骂:“催你太奶奶啥催!”
邬三奇忿忿不平,还想回上几句,殿阶上却传来一声温和的问候:“闹够了没?”
邬三奇被宁惊澜语气中暗藏的不悦一惊,强忍下满口脏话,恨恨挥刀劈砍,将郁气转移到了脚边宋时身上。“夺功”猝然切入宋时后背,逼出他一声闷哼。
林鹤归没听见郑定钧和邬三奇的说话声,却敏锐捕捉到了宋时发出的这声细若游丝的闷哼。
小师兄……林鹤归神识从汹涌的痛楚中微微一僵。
小师兄……宋时!
林鹤归后颈处骤然发烫。这股烫意燎原烈火般灼烧着他的骨骼,以凶厉之势将摄骨术尽数压制。
何虚手中尸玉开始震颤,继而砰然碎裂。何虚脸上被碎玉划破了数道口子,但她顾不上擦拭,反倒死死盯住林鹤归,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愕然。
殿中众人看着林鹤归垂着首缓缓站直,神色几变。
他的衣袍无风自动,体外真气倏然内敛,周身气势开始节节攀升。离他最近的郑定钧感知最为明显,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临阵突破?”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不,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因为洞虚不可能连破两境,林鹤归此时周身已经聚起了几乎化为实质的汹涌灵气,罡风凛冽,气息竟已突破到了大乘期,眼看就要往准圣去。
躺在地上的“光阴”开始兴奋嗡鸣,似乎挣脱了什么枷锁,乍然升起,颇具灵性地悬在林鹤归面前。
一直安坐着的宁惊澜和成满倏然站起身。宁惊澜与成满对视一眼,骤然挥袖,凝水剑自行出鞘,转瞬横跨太仪殿,直指林鹤归心脏。
成满眼神一厉,抬手打出真气将“凝水”强行定在空中。
“你想杀他?”成满阴沉沉看向宁惊澜。
宁惊澜飞身劈手夺下凝水剑,冷冷看着“成满”。
成满,或者说,陵渑道人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宁掌门,原先说好的给我的可不是死人。”
宁惊澜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他感知到封存仙那锁的阵法被从内触动了,这事显然与林鹤归脱不了干系。
若是从如登还是玄渊哪个徒生有这个仙缘,宁惊澜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动杀心。
但这是该死的仰行的徒生,该死的仰闻的后辈。
所以,林鹤归还是死在这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