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远木用拧干的巾帕为万小桥擦脸,将他头发里夹着的树叶摘下。
床上昏睡之人眼皮下的眼珠滚动,大概要醒来了。
远木欣喜,笑着把盛好的红豆粥端来,等人睁开眼睛。
万小桥醒来,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很熟悉的样子,他轻笑:“……是师父……临死前的幻觉吗?”
“不是!”远木温声道,把他扶起坐好:“饿了吧,先吃点粥。”
“……”万小桥凝视许久,终于完全清醒:“师父,真的是师父……”
“我还以为是幻觉……”他哭泣,委屈得紧。
远木心疼解释道:“不是幻觉,是师父来接你了,傻孩子,怎么还寻死了,让师父好找……以后继续跟着师父好不好?”
“就是可能要继续过苦日子了。”他说着便低下头,微微叹息。
万小桥点头,他说:“师父,我心甘情愿,不会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他知道,他只是被救了,病却没有好,就算陪在师父身边,也活不了多久,可是没关系,至少上天垂怜,他还能见师父一面,能陪伴一时便是一时。
“师父怎么找到我的?”
“你师父我好歹是个修行多年的道士,会点测算之术不稀奇。”
“……谢谢师父。”
“是不是在向家受了许多委屈?”远木问。
“其实没有,是我自己眼高于顶,一只麻雀非想做凤凰,贪命里无,念命里缺……对不起,师父,是我当初没有听你的……”万小桥回想曾经,难堪不已。
想起几年前在向府与师父分别时,自己口里那样猖狂,说什么再相见时一定大有不同,可是如今一看,真是可笑至极。
他知亏欠师父良多,自己小时候跟着他,恨着他,不曾有过真诚关心,分开时也没有多么留恋,转眼就被浮华牵绊,忘了深恩。
此时一想,即使只有烂命一条,也不该浪费,无论余生还剩几许,他也愿意珍惜,毕竟师父还在身边。
曾经他总觉得自己举目无亲,可回头一看,师父亦如父,比之至亲,情义更甚,何来举目无亲一说。
他点头,乖乖喝完了粥,继续与远木闲谈几句后就睡下了。他身体还比较虚弱,手腕上抱着的布带隐约透出血色。
远木为他盖好被子,嘱咐他好好休息,转身把粥碗送到楼下,顺便去外面买了许多伤药来。
昨天他救回万小桥时已经深夜,好不容易才敲开了客栈的门,找掌柜的要了些应急的伤药,但那些显然是不够用的。
那时看到昏死过去的徒儿躺在矮山的土坡上,借着月光看清他苍白的脸,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只恨当时自己看穿了其心思,却没有强行带走他,留他在向家受了委屈。
从前他做事,从不后悔,无论所言所行给自己带来的是福是祸,都照单全收,可后来却为了这徒儿后悔了两次。一次是为万小桥算命,害得他被父母嫌弃,交不到朋友,还落水伤了身体根本;第二次便是与他在向府的分别,只恨自己留下了他,害他落得如此下场。好在一切还有余地,还能补救。
远木把一堆药带到房间,放到万小桥的床边。
“师父,这么多药都是给我吃的吗?”这也太多了吧。
“小桥,你身体不好,曾经落水呛水太久,加上救治不及时,伤了身体,后来跟着我吃苦受累,没有好好养,前几年又添腿疾,这些药都是对症下药的良药,疗程很久,所以药多些。”
“师父,其实……我觉得我治不好了。”万小桥没有告诉过远木自己有时会吐血,这病也不是没瞧过,只是一般的大夫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直拖着,如今怕是没几年光阴了。
“瞎说。”
“是真的,师父,我的病我清楚,而且你也说过我身弱早夭,现在我都二十二了,差不多了。”
“师父一定会治好你的,过了这一劫,你的病,你的命都会好的。”远木望着那些药,坚定说道。
“可是师父,我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父亲,如果不是母亲抛弃我,可能也会被我克死。在向家,我虽然没有朋友,却有一个衷心的仆人,她善良诚实,一心照顾我,可我却害死了她。”万小桥难受得流泪。
“她死后的惨状,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些都是我害的,若我还活着,陪着师父,师父也要被我所累。”他抬头望向远木,诉说悲痛。
“不是你的错,是哪些歹人的错。”
“师父,你知道?”
“我找客栈里的人打听过,说是有丫鬟拿着一箱子金条回家被人抢了,人也被杀了,说是向家的丫鬟,应该就是你刚刚说的人吧。”
万小桥点头。
向家这边得知梦花已死,便让人去了她爹娘那边,送了许多金银作为抚恤。来的人是向骞和妻子王之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