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苒一个没注意,手中的书啪地掉在了地上。
晏绝的动作太快,也太娴熟,她在后面甚至没能看清过程,那个细作就直接血溅当场了。
等她回过神来,少年已经踢开了尸首,正轻巧地玩弄着那把短刀,如臂使指。染血的刀锋就贴在他的掌心,血迹蜿蜒而下,仿佛某种蛇类的信子。
这场景本该是有点吓人的,但他不知为何做得从容而优雅,丝毫不显得狼藉。
他好像很习惯这件事。
不论刀还是弓箭,这些用来伤人的武器,对晏绝来说似乎都是和衣物一样习以为常的东西。
只是刀刃擦过,他的手上同样沾了血。
傅苒看了看抖若筛糠的掌柜,和表情肃穆的武吏,忽然感觉自己杵在这里显得非常多余。
为了解决这种多余感,她主动给自己找了点活:“殿下,你要不要擦擦血?”
她下意识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但他却没有接。
晏绝甚至没有看一眼那张帕子,但却看着她。
怎么不接?
傅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感觉自己好像领会了意思。
明面上,他们两个人只在女主相关的剧情里偶然碰见过几次,确实不应该太熟悉,平时没事还是装不认识为好。
小病娇想得还挺全面的嘛。
她正要收回帕子,结果晏绝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到底要还是不要?
算了,早就知道他很麻烦,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傅苒只好又问道:“你没受伤吧?”
晏绝的神情好像缓和了些,然后把沾着血迹的手伸到她前面。
傅苒疑惑数秒,终于领会了意思。
难道是想让她帮忙擦?
那不早说,还整上暗示了,这么别扭干什么。
她无奈地牵过他的手,轻轻把绢帕覆盖在上面:“如果痛的话,稍微忍一下。”
因为怕晏绝手上有伤,她用的力气很小,只是把帕子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上拂过,拭去表面的血迹。
晏绝没有任何反抗,不论她如何对待他,目光无声地流连在她的脸,素洁的衣裙,和干净雪白、没有沾染一点尘灰的手指上。
柔软的丝绢从他的皮肤上面摩擦过,带来微弱的痒意,和一种全然陌生的奇特感受。
而那张手帕已经被染红了许多,她的指尖也有微微的粉色。
让他忽然想,若是把温热的血液涂抹在这样素白的身体上,她会不会恐惧得发抖,亦或是从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落下委屈可怜的泪水?
他慢慢感到一丝干渴。
然而那并非真正的渴意,只是想要破坏和弄脏某件东西的恶劣欲念。
“好了,殿下,擦干净了。”
傅苒把血迹都擦掉,发现他刚才那一番动作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并没有留下伤口,便把手松开。
但帕子已经染成这样,大概洗不干净了,要是塞回去,又肯定会把衣服弄脏。
她犹豫地看了看周围,有点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张手帕要……”
晏绝顿了顿,道:“给我吧。”
傅苒递给他,看到他放进了蹀躞带下面的佩囊里。
他对那个细作的死毫无触动,只是在看到她无意识瞥向尸首的时候,忽然问:“你害怕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得傅苒微怔,但她还是诚实道:“有一点。”
其实没有当初深更半夜在永宁寺见到死人的时候那么害怕。
毕竟现在青天白日亮堂堂的,周围充满目击者,晏绝这回也是被袭击的一方,那个人明显要刺杀,所以怎么说也算正当防卫。
而且,大概是运气比较好吧,晏绝在夺过短刀的瞬间避开了她,那柄刀是从她视线看不到的另一侧捅进去的,她并没有目睹到过程,只是难免见到了一点溅出来的血。
明明上一次更可怕,但他也没有问她怕不怕啊。
鉴于他过去的前科,傅苒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说真的,其实她一直觉得晏绝的伪装非常,非常地浮于表面,就像一个冷而空洞的灵魂,却偏偏要披上美艳的画皮,把自己包装得全然合乎于世俗的标准。
但只要稍微靠近了一点,就会感觉到他藏着外表下的恶劣。像是在阴暗中无止境漫延生长的藤蔓,想要吞噬所有的光亮,再裹挟着自身,一同黑沉沉地坠入到无底的深渊之中去。
可是这样的人……又奇怪地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不过,傅苒心想,这确实有很多时候都掩盖住了他的实质,如果不是因为她被迫和晏绝打交道太多,没准也觉得他像外表一样只是个漂亮无害的少年。
但是这次,晏绝的反应让她有点意外,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把短刀收了起来,然后转头让跟随的几个人处理现场。
那个掌柜被血溅了一脸,受的惊吓比她严重得多,毫无反抗地被绑了起来带走。
书坊里原有的其他人也被遣散,一楼完全被封锁,几个武吏则上了楼,傅苒担心崔鸯在上面还不知情,想跟上去看看,却被晏绝拦住了。
“二楼还需要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