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难得的凉天,石榴树开得正艳,荷风送香来,芳草亦未歇。六号正坐在树荫底下磨着粗树干。
这一切只因祁渡想要一把和他一模一样的蝴蝶梳。
那一天过后不久,祁渡会经常去山门前坐着和他聊天,虽然六号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高兴,枯燥的日子都变得有趣起来。
“对了,那天你看到我的蝴蝶木梳了吗?”六号终于想起来这件事,问向坐在最高处阶梯上的人。
就算是坐在石板上,祁渡也正襟危坐,背挺得板板正正的,活脱脱一个小先生。他手握一本书看着,做着注解的手一顿,假装惊讶地说:“原来那蝴蝶梳子是你的。”
六号道:“嗯嗯,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要是你不碍事的话,我想等会就去拿回来。”
祁渡看着那道欢快的背影,他突然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因为他也想要那把蝴蝶梳,虽然他心知肚明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晦涩又委婉地说“我也喜欢那把梳子。”
六号很单纯地道:“是吧,我也很喜欢,上面蝴蝶展翅高飞的样子好漂亮好自由。”
祁渡沉默不语。
六号没听见他的回答,回头一看见他浓眉微蹙,嘴巴也不自觉地撅起,委屈却不自知。六号一下就明白他的想法,道:“我磨一个给你吧。”
祁渡骤然抬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
“真的吗?”
“真的。”
祁渡眉眼弯弯含笑,“骗人是小狗。”
“小狗才不骗人。”六号在流浪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流浪狗,讨厌他的会追咬他,喜欢他的会让他依偎,总的来说都很诚实,对他来说小狗比人真诚。
斜阳只与黄昏近,两道小小人影被拉长,诺言定格在小指的约定上。
说来也巧,六号研究过制成蝴蝶梳的材料,却发现所用的材料正是独坐幽篁里独有的树种,这正好能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他磨坏了好几根树干,这一次终于大功告成,他将两只梳子放在阳光下对比,虽然一模一样,但他还是能认出来属于自己的那把。
他开心地收起梳子,心想等会要叫祁渡来猜猜哪只是他的,哪只是自己的。
独坐幽篁里的弟子最近都知道自家小公子与一个家卫走得特别近,那家卫不仅相貌丑陋,还不通音律诗书,真不懂小公子怎么会与他亲近,要不是有小公子的特许,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被允许去暗室以外的地方。
可瞧,那家卫又来找小公子了。
祁氏小辈坐在学堂里看着往里张望的小孩,却无一人去告诉他他今日来得不巧了,小公子现在不在学堂。
六号在后门远处规规矩矩地等着,他耳力极好,这么远还能听见先生在里面说的什么话,讲的什么事。他听得入神,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是六号第一天见到的高男人。
六号肩膀耸动了一下,明显是被吓到了,“我来找小公子。”
高男人说:“今天小公子不在学堂,在竞场。”
六号第一次听到竞场这个名字,“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带你去吧,正好我现在有空。每三个月,大小姐和小公子就要在竞场进行一场考核,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两人考科的内容是不一样的。”
高男人给他解释说。
六号问:“大小姐是谁?”这也不怪他不知道,除了暗室以外他只去过上清院和学堂,每次都只和祁渡在一块玩,就别提认人了。
高男人说:“是小公子的姐姐,祁唯齐。”
说到这高男人露出一种崇拜的神色,衷心叹服道:“大小姐可真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她才总角之年,就能独自降服鬼怪了,你说厉不厉害。”
六号道:“哇,好厉害啊,那她会弹琴吗?”
高男人:“弹琴算什么。”
六号道:“那她和小公子一样厉害。”
高男人被他这一席话逗笑了,“你这话倒是错了,小公子可不及大小姐,小公子比较……胆小。”
胆小两字还是他美化过的,虽然小公子天赋和大小姐一样高,但是论性格不争不抢,甚至可以用胸无大志来形容,在与大小姐的战争中无一人看好他。
以往历代家主不管是皮相、才识还是实力都是甩其他竞争者一大截的。但这一代却不是,除开小公子不思进取这一缺点外,他与大小姐各方面都难分伯仲,真是既生瑜何生亮。
六号不赞同高男人的话,因此就没有出声。不管怎么样,在他心中小公子就是最厉害的人,小公子会给自己读书弹琴,还会将伞分一半给自己。
竞场很大,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六号看得眼花缭乱。最中间围了很多人,都是过来看考核的祁氏子弟。
“你们猜这次谁会赢?我还是猜大小姐。”
“肯定是大小姐呀,小公子就没有赢过。”
“我偏要和你们反着干,压小公子。”
“那你可要输惨了哈哈,大小姐至今无一败绩。”
“这我还能不知道?老是赢,腻了。”
六号听着他们谈论祁渡必输的话题,颇有些不满,他憋出一股气吼道:“我压小公子赢!”
这一声盖过了竞场嘈杂的声音,场面一下安静下来,沉默片刻便是哄堂大笑,六号气得脸通红。
等着吧,小公子肯定会赢的。
内场的祁渡也听见了这如雷霆般的声音,他听出了是谁,内心却更加紧张了起来,手里握着的长枪涂满了他的热汗,他会输的,从小到大他就没赢过阿姐,他赢不了,这次也不例外。
祁唯齐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秀眉微拧,玉口开道:“你总是这样,不认真不专注不努力,今儿更甚。”
祁渡自乱阵脚:“阿姐……”
话音未落祁唯齐扭头就走,祁渡落寞地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