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月双手攀着墙壁,在心中为跳下去脚底板发怵做预设。她往下看才发现墙壁外围早已靠了一张桌子,以及,搭在桌面边缘的手。
陈津仰头看着刚露出头的女孩,眼里浮上一层微不可查的笑意:“下来吧,季同学。”
温柔的话语绕过季明月薄如脆片的心尖,横冲直撞闯入她的内心深处。季明月睫毛微颤,脸颊开始发烫,风往她脸上拂过,都带着几分热度。
日照时长在秋天慢慢变短,她打开车门,红日已经落入山头,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半圆形红弧。
陈津在路口打了个车,带她来到郊区。郊区的绿化做得特别好,尽管在秋天,道路两旁的树还都冒着绿叶。
陈津带着季明月穿过小石头铺成的街道,来到一座别墅面前。
墙壁由纯白的大理石板砖砌成,像海水一样浅蓝的屋顶给人一种安谧宁静的温和之感。
陈津在门口处的屏幕上按了一下,铁门随后自动打开。“走吧!”陈津向季明月扬头。
“这是你家?”季明月看了一眼偌大的中式庭院。
“是也不是。”
季明月满是疑惑。
他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就有光线从里面透出来。
“小津,你回来了?”屋里的中年妇女推开了挡在她面前的门。
“嗯。”
“今天放学早,凌阿姨。”陈津边说边弯腰给季明月拿出一双新拖鞋,“这是我们班同学,来我们家玩一会儿。”
季明月换好拖鞋,乖巧地向她点头:“阿姨你好。”
凌阿姨礼貌地笑了笑,心想这姑娘长得真好看,她好久没看见这么白的皮肤了。
“凌阿姨,我爷爷在睡觉吗?”陈津问。
“没有啊,你爷爷在房间里玩玩具呢?”
“玩具?”季明月一下捕捉到这个突兀的词语。
陈津回头对她说:“跟我来。”陈津往前面的走廊走去,走廊尽头还有一间开着门的房间。
他往前走,推开门,季明月的视线一下集中在如同标间的装修风格上。怎么说呢,感觉没有家的味道,就和她房间一样。
屋里的床上坐着一个老人。
“爷爷。”陈津喊他。
老人抬头,手里拿着飞机和坦克,看了他一眼,随即乐呵呵低下头,让飞机和坦克相撞,嘴里还给撞击声配音:“砰——哈哈哈哈哈”
季明月心中泛着嘀咕,这样幼稚的举动完全不符合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年人。
陈津看出了季明月的疑惑,向她解释:“我爷爷在三年前得了阿尔兹海默综合征,认知能力出现衰退,记忆停留在小孩阶段。”说完,陈津去捡散落在地面上的玩具,将它们放在床上。
季明月站在原地,她知道这种病,患者的家属往往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淡忘一切,包括他们自己。
季明月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外婆也忘了她,她会有多崩溃。
陈津也会崩溃吗?
想到这,季明月慌了神,视线不受控制地乱飘。她想,自己一直看着他爷爷,陈津心里会不会有点不舒服。
毕竟,有些人不需要同情的眼神。
乱瞟中,季明月的视线停在靠着丝绒落地窗帘前的桌子上。桌子上堆放了许多书,就像是一座有缺口的盆地。
陈津站在桌子面前,随意从里面抽出一本书,低着头翻阅起来。
季明月清楚地看见,他手中那本书是最近新出的,内容是其他省市的一诊试卷。
陈津察觉到季明月的目光,于是缓缓开口:“我曾经听见很多人对我说,他们很羡慕我,就算上课睡觉也能轻松考第一,是他们拼死拼活挑灯夜读也抵达不了的高度。”
季明月嘴角一僵,其实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爷爷在童年时期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在梦中,他会突然惊醒,叫喊,哭泣。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抱着安慰他,就像他小时候抱着我那样。”
“慢慢地,我习惯了昼夜颠倒,他安稳睡觉的时候,我就刷题;他不安稳的时候,我就在他床边陪着他。”
陈津止住话头,加重呼吸,直视女孩的眼睛,“所以,季明月,你现在有没有好受一点?”
季明月闻言怔住,她不知所措地撞上他的目光。
这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除了他的话,她听不见任何杂音——
不,她还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季明月从未想过,有人会把自己的伤痛剥开展示给她看,然后安慰她——你看——我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你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