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何时才闭上了眼,乔息一早在顾祉下卯的时辰醒来。
艰难抽出被乔禾抱紧的四肢,下了床,叫厨房备好禾禾的早饭,带上稻华去往士人闾里。
平常和顾祉联系多靠信件,或是顾祉去二十一坊找她,乔息很少亲自来士人闾里。
昨晚听了乔禾带来娘亲的话,一路上乔息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士人闾里位于华光林西侧,里坊按职位高低进行布局划分。最西边的一排靠近郡府,都是郡府大员的住所,越往东边官职越小,而顾祉住所接近中间偏西的位置。
紧靠郡府便于上卯。这里的路比商人闾里或工业匠人闾里的路宽敞不少,容两辆马车并行,比其他闾里街巷的积雪清理得更干净。
这个时辰已下卯,街上有着官服的三两行人。乔息车马沿街靠墙走了一刻多钟,抬头看见熟悉的覆雪飞檐。
每个地区的闾里内部用墙围成多个里,顾祉所在的里叫飞鸿里。飞鸿里中居住着三十二户官员。四面里墙都有出口容人进出,但只有三十二户中官位最高的官员可以为自己的宅邸单独在里墙上辟个出口,方便进出。
乔息向里门守卫出示顾祉给她的符令,顺利进入飞鸿里。
沿着小路径直往前走,看见道路尽头顾祉宅邸的大门敞开一半。
“门怎么开着?”稻华跑上前,敲了敲半扇合着的门,“顾大人在吗?”
里面没人应。
两颗脑袋一起往半边门里探看,天井无人,两侧游廊无人,厢房也关着,极其静谧,正前方的主屋却是门扇半敞。
顾祉是独居,没有娶妻,家中人少,两三个下人们不知去了哪里。乔息当先走进去,敲了敲主屋的门,道:“顾祉?”
还是没人应,乔息索性推门而入。
堂屋整洁有序,内饰摆放考究。里面也没人。
她径去内间,靠近屏风时闻到一股血气。
她顿感不妙,快跑两步绕过屏风。
一大片血光闯入视线,内间半室通红,充满浓重血气。乔息瞳孔骤缩,定睛一看,心头大震。
稻华被吓得尖叫,抓紧了她的衣裳。
两个浑身浴血的男人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不知死活。
是顾祉和韦庄。
血光仿佛活过来,在她眼中扩散。霎时间抛却许多事情,乔息立即想上前,手臂却被紧紧拽着。
稻华在拽她。
稻华被吓哭了,缩在她肩后不敢看,也不让她再往前走。乔息抱住稻华折返屏风后,安慰道:“不哭,别怕,快去报官。”
稻华哭得说不出话,往外飞跑。乔息深吸一口气,血气绕过屏风蜿蜒而来,她屏息捂住口鼻,回到内间。
屋内摆设没有被翻乱的痕迹,一把染血匕首扔在两人身体旁边,他们身上的血溅得很大,血气有微微热度,不离近看不出是死是。
乔息走近,低头。顾祉平躺榻上,脖颈一道刀口往外缓缓冒血,前胸和肚子有三个捅出的血口,身下大片血渍漫开,浸透衣裳。脸上死白,嘴唇微张,双眼将闭未闭,留了一条贪看人间的缝,没有声息。
他旁边趴着的韦庄面朝下,趴在自己的一滩血液上,脸庞也很白。脖颈处流出的血尚未干涸,鼻尖一滩血水被吹开微弱的波纹。
韦庄还有声息。
顾祉怕是死了。
门是开的,凶手应当跑了。也可能还没跑,躲在这屋中随时出现清理残余。
乔息最后环顾,两人倒下的位置距书案不远,应该是一刀割喉,喷洒而出的血迹部分沾在了书案上。案上茶盏冒着热气。
橙黄的茶汤似乎混入泼洒的血液,汤底有些红得发黑。她双手无力垂下,血气顿时凶猛地钻入鼻腔。
乔息快步离开内室,一身血气被她携带而出。
双腿发软得站不住,她坐在檐下,头深深低着,脖子压成弧形。她很久没有这么低过头了。
心跳加速,乔息深呼吸,闻见身上带出来的血腥气,寒风都压不下。浓重黏稠的血气仿佛特别容易扒在衣服上,持久,甩都甩不掉。
很快,稻华领人匆匆跑来。报的官是飞鸿里的里正,正好在飞鸿里内,很快赶到。里正还带来两名随行官员。
公府复试近在眼前,马上就要上京了。
乔息沉默看着三人脸上的审慎和惊诧,各种神情。
士人闾里内全是当官的人,出现凶杀案不是件小事。威胁到百官性命,案子肯定会慎重对待。顾祉将会得到一次生前从未有过的细查,用在他自己身上。
“下官卢东介,姑娘是首个发现尸体之人?”
年轻的里正问她。士人闾里因都是官员同类,里正多由本里职位最高的官员兼任。眼前这位里正大约是个比顾祉略高一级的官员。
乔息冷静下来,低头回答:“回卢大人,是。”
“姑娘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