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是没有跨出那一步,我的双腿没有力气,大脑像起了一层雾,昏沉、滞涨。
但我可以说话了。
我对丛南星说:“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吗?”
“我如果知道,我就不需要他去。”
“可你对这扇门很熟悉。”
“嗯,我一个人开关过很多次,我还想过要不要用一根杆子把相机伸出去拍张照片。”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人类无法从知道回到不知道,有的事还是借他人的眼睛去看比较好。”
丛南星言罢,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到阿准那里。
阿准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他已经安静了太久,他死的时候连声叫喊都没有发出,看来是被瞬间杀死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在将阿准视作尸体思考,那么,我过不过去看还有什么区别呢?
我去了。
我弯下腰,检视阿准脖子周围的痕迹,我看见一圈过于干净的牙痕。
连唾沫都没有。
还是唾沫都被血盖住了?
我看不出。
我又不是验尸官。
事实上,我此刻和尸体保持的距离已经是我的极限。
不,是超出极限。
我猛地站起,背对尸体,扶住墙壁,对着地板呕吐。
丛南星看着我吐完,她挑眉,惊讶地问:“耿晚,你没有杀过人吗?”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问,“当然没有!”
“可你杀过怪物。”
“是……”
“以后,他们就会训练你们杀人。”
我回避了丛南星的这句话,然而回避有时就是一种承认。
我确实不清楚我未来会不会杀人,可我未来和人型怪物对战却是必然的事。
安不是提醒过我了吗?
‘外表只是它们迷惑我们的伪装。’
这话说得轻巧,可谁又能对自己的“同类”倒在地上不闻不问呢?
我:“……”
我缓缓回头,看向地上的阿准,眼角蓦地湿润了一块。
我吸了下鼻子,对丛南星说:“南星,我们把他埋了吧。”
丛南星愣住几秒,笑了下,对我说:“耿晚,他们当初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吗?”
“什么?”
“没什么,走吧,我知道哪里有推车。”
-
我和丛南星合力用小车推阿准去“墓地”的路上,我忽地反应过来,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的是面试。
那天,学院的校长从我们一百六十八个孩子里选中我,将一百六十七个孩子淘汰。
丛南星是那一百六十七分之一。
但她和其他人不同。
丛南星自小就非常聪明,说是天才也不为过,而且越是抽象的东西她学习得越快。
我听说她面临的考题是傅里叶级数展开公式的推导。
鬼知道傅里叶是谁啊。
可丛南星知道,她做出来了,我肯定她做的是对的,结果却是我被录取、她被淘汰。
为什么呢?
我当时也惶惑过几秒。
后来,丛南星问我,我遇到的题目是什么,难道比傅里叶级数更复杂吗?
我说,不是,我遇到的最难的题也不超过12X12等于多少。
丛南星沉默了。
半晌,她对我说:‘所以,他们看中的既不是智商、也不是脸蛋。’
我:‘……’
我感觉我受到了攻击,但我没有回驳,因为没有回驳的必要。
我马上就会离开学院,而丛南星还要留在这里。
我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何种人生。
就是我不愿意过的那种人生。
就是我如果被学院淘汰、便要踏上的那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