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竹,过几招。”尤锦一手腕轻转,剑刃映着月光冒出一丝寒气:“若因为我是小姐而手下留情,敷衍了事,那你也就不用认我这个小姐了。”
幼时,她们二人时常对练,遥想当年楚竹也曾是她的手下败将。
楚竹面色肃然,微微侧身,随时准备出招。
剑鸣声在空中响起,几招之下长剑落地,不过须臾剑鸣声再次响起,又过几招,长剑落地。
尤锦一又一次踉跄后退,虎口震得发麻,长剑“铮”的一声插进土里,剑柄犹自颤动不休。
她喘着粗气抹去下巴滴落的汗珠,掌心在衣摆蹦出血。那柄被打飞的剑躺在月光里,映出她散落的鬓发和咬出血印的唇。
“再来。”此刻,她后悔了,不该为了一时的浓情蜜意荒废自己的剑术。
如此反复,直至身上没了力气,长剑再次被楚竹打落,她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这一幕可把一旁的银钿心疼坏了,她上前搀扶住尤锦一,向楚竹连连摆手:“今日不练了不练了。”
“小姐,你多年未曾执剑,且不可急于一时。”楚竹素来如霜雪般清冷的眉眼,此刻竟微微蹙起,似寒潭被风吹皱,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是我过于急于求成了。”尤锦一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汗水浸透鬓发,湿漉漉的黏在颈侧,随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微微颤动。
银钿搀扶着尤锦一回房,房中浴桶里已添置了热水,一室氤氲,也将身心疲惫尽数洗尽。
“小姐也真是,怎么突然就想练剑了,如今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受得了这个罪。”
默默添水的银钿嘴角下垂,瞧着小姐如此折磨自己,心里着实不忍:“小姐左右是要嫁给二殿下的,何苦受这个罪。”
银钿的这番想法同前世的她不谋而合,天真的她以为那会是她终生的依靠,却不曾想是引她跌入深渊的诱饵。
“银钿,如今我只能靠自己,以后也别把指望放在别处。”
银钿沉默不语,经过今日之事,她多少也明白了,小姐明显要同二殿下生分了。
“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银钿添水的动作一滞,小姐不会平白无故疏远二殿下,必定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日夜伴小姐左右,若发生什么,她怎么会不知。
尤锦一指尖掠过水面,花瓣便顺着水流打转,如同她脑中盘旋的种种算计。忽然捏碎一朵山茶,殷红汁液染上指甲,像极了前世她衣襟上溅到血点。
“银钿。”她骤然出声,惊得银钿一愣,“明日,院里种一株山茶吧。”
“啊?!”银钿一时没反应过来,思及山茶花败落的景象,顿觉触目惊心,“那种花未败便落,小姐怎地想起种它来了?”
尤锦一掬起那朵残破的山茶,殷红花瓣在掌心颤动,如同捧着一颗渐渐冷却的心。
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像是无声的泪,滴答滴答砸碎在水面。烛火摇曳,映得她眸中光影明灭不定,深处却凝着一片化不开的寒霜。
“失我者……永失。”
轻语飘散在雾气里,五指倏然收拢,碾碎最后一点残红。血色汁液从指尖溢出,混入浴汤,转瞬便没了踪迹。如同那些不被珍惜的真心,消散的干干净净。
“小姐,你在说什么?”银钿不明所以。
“没什么。”尤锦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半晌,银钿端着清理出来的花瓣退出绣楼,拧起的眉心像一座小山,才反应过来小姐方才到底也没说发生了什么。
尤锦一披着素白中衣坐于榻上,湿发垂落肩头,发梢还滴着水,在衣裳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手中握着那枚青铜虎符,指尖轻轻摩挲过上面篆刻的小字。烛光映在符身上,折射出幽冷的光,与她被热气蒸的微红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尤淮书所带领的十二万精兵尽数被灭,这枚无端出现在她手中的虎符已无大用。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战无不胜的护国大将军一夜之间一败涂地。
就连运送粮草的尤思礼也被敌军知晓行军路线,而遭遇伏击。反观后去支援的何云军竟能带领不足两万人的军队,奋勇向前,一举击败敌军。
尤锦一死死攥紧青铜虎符,符上狰狞的首纹深深硌紧掌心,印出紫红的血痕。
蝉鸣刺耳,热浪扭曲了窗外的月色,可她的脊背却陡然窜上一阵刺骨寒意,如冰刃贴着肌肤游走。
小窗窄窄地框住一弯残月,霜白的月光斜射进来,在青砖地上剖出一道冷冽的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