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睡吧。”
“好。”冰桃指尖一搓打了个响,把生生憋死的哈欠释放出来,转头就轻快地抬起步子走了,生怕走得太慢他那耳朵贼精的小少爷再多余且烦躁地问上一遍——“怎么还没走?”
他哼哼哈嘿地奔远了。
听到他离开的声音,顾自逸收紧的喘息慢慢释放出来。
有些疲累地将后脑勺顶在墙上,任由额前碎发凌乱地散着。他仰头,脖颈拉出纤长的线条,有些粗重的喘气声传进自己耳朵里。
他缓慢地抬起手,抓了个空。
他撒气似的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扭打抓弄几下,又平静地收拢。
“柏安。”
“柏安?柏少爷?”
“厉害鬼?好鬼?大鬼……坏鬼!”
夜风呼啦啦地卷动着烛火,光影晃了晃,鼻尖多了丝燃烛烛香,呼一下又没影儿了。
顾自逸呼吸平稳下来,他望向柏安习惯性站着的地方说道:“我今晚遇到的是鬼吗?女鬼?怎么比你还实在啊?”
没听到回答他也不介意,偏头把肩头那抹长血痕看了看,说道:“她还能伤到我,怪疼的……我怎么记得你没这么大的伤害力啊?”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但怎么会疼呢……你是饿了去找吃的了吗?”
又自说自话了不知多少句话,他眼皮铅重,受不住快合拢时,他极轻地问了句:
“到底谁是鬼,我该问谁啊?”
暖烛打了个颤,被强硬穿透门窗的夜风给荡没了,孤零零地挺着根烛芯沉入昏昏的夜色。
柏安双手抱剑,自屏风后走出来,浑然无声无痕地漫步到床边,垂眼。
顾自逸披着床被子歪七扭八地栽倒在床上,满头青丝胡乱地垂颤到脖颈处,只依稀透出略深的一凹锁骨,皮肤白得像上等瓷。
他睡得不太安生,眉心朝中深深皱着,柏安情难自禁地伸手,指腹贴上时顿了顿,兀自收了回去。
“都不是。”他弯身,俯在他耳畔极轻地说道。
天要破晓鸡要打鸣,柏安闭目端坐于床侧直至天边翻出鱼肚白,他起身捞过桌上铺放着的药粉,单膝跪到床沿后,他仔细将药粉倾倒在顾自逸肩头,动作轻柔地辗碾敷覆。
再取过长条绷带,简单绕缠一圈后,他偏了偏头,望着这张素白的脸。
须臾,他抬手,指腹轻轻推展开顾自逸深深蹙紧的眉。
-
“今日可热闹了,”冰桃蹦着走进屋里,把早点放在桌上,“该来的都来了,不过我听府里人的意思是,昨日还有位公子——小少爷?”
冰桃偏过脑袋,他家小少爷正歪着脑袋满眼柔情地望着自己的……肩。
血色不多的唇角还勾着,像是下一秒憋不住就要笑了!
冰桃把饭具放下,干瞪着他家少爷:“……”
顾自逸指尖轻轻攀碾过肩头长条,都顾不上痛似的玩弄几次,回过神时和冰桃大眼瞪小眼,不解地问道:“怎么?”
“没怎么,”冰桃往外走开两步,后背撑靠在门边:“许久没见小少爷大清早对着自己的身体笑了。”
顾自逸清了清嗓子:“……我没有。”
他左右望了望,虽没望见柏安但肩头似乎热烫着的也是他的存在,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嘴角,正经地说道:“你刚说什么?”
“你看。”冰桃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方才说:今日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不过方才盛饭的时候,我听这里的人说:昨日有位公子也在,但身体抱恙,不然本该见到的。”
顾自逸简单洗漱完,叼着馒头咬了口:“谁啊?”
“计贝明,字弦桐,江湖称号‘清溪书生’。”冰桃想了想才说:“没什么特别的,纯粹喜欢看书翻书什么的。”
顾自逸歪头:“马车上是不是有套藏书?”
“要送啊?”冰桃问道。
“可以送,”顾自逸抿了口水,“投缘的话。”
“行,那我去准备准备。”冰桃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门去,才走没两步他脚步猛一个急刹,瞅着面前青衣裹带的男子,弯身执了个礼:“计公子。”
男子愣了愣,目光穿过冰桃与堂内恰巧偏过视线的顾自逸直直对上,没等顾自逸作出什么反应,就见他两手交叠埋头行礼。
顾自逸想着起身回礼,起到一半却见那男子双膝往下一跪,蛮重的一声,隔着长段距离都能听到响儿。
“见过顾小公子。”
生平没被行过如此大礼的顾自逸瞬时就敛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