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晴似懂非懂地摇摇头:“宁可朝生暮死之物,也要昼夜相随?可是求长生者,一样是你们这些凡人。”
“那不一样,”赵兰辞一按桌子,“如无心爱之人在侧,即使结发长生,遨游四海又何为?数千年也如一日般看着同样的潮升潮落;如若情深意重,便是为其死了也甘愿,化成蝴蝶,蜗角相触,即使一日之间风林相鸣,草长叶生,平凡景物也一时明白起来,虽死不悔。无非是,各人有各人的衡量,各人有各人的取舍。”
想到这,赵兰辞说着说着,眼神定定地望着前面的空地,竟出了一会子神,都没反应过来台上咿咿呀呀地已开场了,花旦已亮了相。直到应雪晴叫他:“那你呢?你会如何选择呢?”
应雪晴问了他两遍,他才回过神来,对面的仙人目光灼灼,红妆似桃,看得他对上了一团火,烫得他收回目光,低着头,心里自我说服一般地想:这是拿我打个样么?
赵兰辞装作看着台上的戏,思考许久才回答:“……我是不会的。”
“若是放弃一切才能在一起,那也只能说明,那人并非佳偶。不若从此忘却,百年虽短,还多的是有可追寻的东西,仍旧能获得幸福;倘若执念过重,便要苦痛一生世!如神仙要照拂三界,凡人要劳动糊口。连妖也要狩猎果腹,不是所有人都能纯粹地□□侣。”他双手放在膝上,耳边只听得丝竹管弦凌乱,却无一声半响进了耳朵。
“是这样么。”应雪晴点点头,也抬头看戏。
“是这样的!”赵兰辞抓了一把花生,像是对自己坚定信心,“我走了谁接下栖灵山!我是不会为情所困的!”
可是人总是向往得不到的东西,这也便是为何连凡人也会喜欢看戏吧,赵兰辞托着腮想。
“公子,公子?”
正想着,他的衣袖被小小的力量拉了两下。赵兰辞低头一看,竟是个梳着双环髻的伶俐小童,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们,她手里捧着个敞开的箱子,箱子里摆着一沓一沓书册。
“小人斗胆,公子可是对戏本子有兴趣呀?”小童嘻嘻笑着,轻声说。
“你这机灵鬼,都听去什么了?”赵兰辞往他那箱子里一看,封皮上正写着今天这几出戏的名字,看来是卖戏本的。
小童一缩脖子:“不敢不敢,只是见公子面善才来搭话,见您二位是性情中人才给您看,可有喜欢的?边看本子边赏唱词,更有意趣。”
“哦?那你都有什么呀?”赵兰辞正欲低头选选,眼前突然出现一块金元宝,金灿灿压在桌案上,晃得他眼花。
“全部留下。”应雪晴说。
他全买了?你是我认识的应雪晴吗?赵兰辞还在愣神的功夫,那小童子也张大了嘴,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急忙把那金元宝收进怀里,一叠声地叫着好嘞,生怕他反悔一般,小猴似的凑上来,从怀里又掏出一沓开本更小的话本子来。
“您吩咐一声,我立刻给您送到府上,公子若是喜欢,这还有不少好货呢,这可是鹂声台秘而不传的!都没面世过,我一并给您偷偷放里面,怎么样!”
赵兰辞看那几本书在眼前晃,正欲捉住细看,只看到缝隙里露出来的几本:
《霸道神君小医仙》
《悔婚之后我与前夫破镜重圆了》
《嫁了无情道夫君后我邂逅了真爱》
这都什么东西!
“这……这些是能看的吗?”赵兰辞伸手一抓,正好抓住那本《霸道神君小医仙》,应雪晴低头,恰巧看到了封皮上露出的字。
“只要公子不说出去,又有哪个仙人会知道?”小童说着俏皮话,“若是看到点编排神仙的戏本就生气了,那他也修不成仙。”
谁知应雪晴竟真的伸手拿了,还随手翻开了一页。
“……只听得白软软嘤咛一声,倒在了熊天霸的怀里,一根长枪捅破幽谷,刹那间春泉喷薄……”
等一等!
先不说哪位飞升大能会叫熊天霸,这描写又是怎么回事?
赵兰辞只觉一万句话梗在喉咙口,想说说不出,想咽咽不下。
应雪晴已经将书页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逐句细读起来,表情和读《道德经》一样寻常。
赵兰辞告诉自己他是天生的神明,和我们保留着凡人伦理羞耻心的神不一样……不一样……别见怪……别见怪……
他手不知道往哪搁,唯一能做的只有剥两颗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