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害死了你,禄安……朕对不起你。”他丢了魂儿,眼神空洞地念叨。末了,又趴在禄安单薄的身子上,颤抖着肩膀哭起来。
萧沛从来保护不了任何人,却令旁人前赴后继为他送死。
他真是个灾星,生来便是害人的,迟早要给大堇招来祸患。
哭得忘情,连身下人有了动静也没发觉。禄安本就剩了半条命,让萧沛这么一压,更上不来气儿,真是要归西了。
他拖着沙哑嗓音,极力发出声音:“陛下,奴婢……没死……”
萧沛以为幻听了,抬头泪眼相向。
禄安努力支起上半身,一张浸满泪渍的脸,疲惫极了。他攥住萧沛的手,拼命挤出一抹笑来,“陛下,别难过。”
紫袍从余光中闪过,晏梅故压根没去搭理他,反而到旁边去瞧包子脸。
他心中觉得蹊跷,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刑杖虽厉害,却不是要人命的手法,包子脸方才还喊叫得有力,这会儿怎么突然断气了?
“怎么死的?”晏梅故冷声问。
无端将人打死了,掌刑太监才是惊出一身冷汗,上去探了探包子脸的鼻息。眼瞅了瞅那伤口,心说不至于疼死啊……
半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上前捏住包子脸的下颌,逼他开口。
一行鲜血从那口中垂下,滴在地上,掌刑太监倒吸了一口冷气。
“主子,他咬舌了。”
晏梅故更纳闷了,还愈加皱起眉头。因受不住这疼而咬舌自尽?这实在不该啊。
“他疼得自尽了,你满意了?”萧沛冷声笑了,虽庆幸于禄安还残存一口气,却对包子脸深感愧疚。
于是不知不觉,这愧疚的力量便发泄到了晏梅故身上。
若不是晏梅故冷心冷情,包子脸怎么会活生生断送了性命?
晏梅故语塞,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竟然不搭理,转而伸手去包子脸身上摸索。
萧沛受到冷落,心中很有落差感,踉跄站起来。
不顾禄安忍痛拉他,矫情地掉了两行眼泪。
“你何必这样呢?晏梅故,朕不是笼中囚鸟,他们只不过是听命办事,你有气冲朕来,动辄便要人命,你于心何忍?!”
他言辞激烈,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禄安摇了摇头,微弱的声音淹没在萧沛神情激动的吼声中,“不,不是……”
晏梅故仍旧没搭话,自顾手下的动作,在那具新死鬼的肉身上摸来摸去。
萧沛不死心,上前一把扯住晏梅故的胳膊,严厉质问:“你还要怎样?!”
晏梅故陡然火了,猛地挣开这桎梏,怒道:“闭嘴!”他推开萧沛,将手探到包子脸的袖口处。
在场没人敢劝架,更没人敢上前阻拦。
万岁与千岁吵架拌嘴,还推搡拉扯,谁敢前去送死?万岁爷倒罢了,九千岁若狠上来,这在场十几人也不够杀的。
“你若执意如此,晏梅故,朕……朕……”
萧沛嘴唇哆嗦,浑身全在打颤,可梗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朕不要你了。
胸肺绵延开一片酸楚,痛得难忍。他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这等关头,还是离不开晏梅故。
可他不能再忍了。
于是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晏梅故,朕不要你了!”
与此同时,晏梅故从包子脸袖口,掏出了什么东西,塞到萧沛眼前。
距离太近,萧沛看不清,稍退了两步才眯眼瞧清楚。
这是一把精致小巧的袖箭。
晏梅故听清了那话,哼了一声,眼角浮出冷冽笑意,“你说什么?”
萧沛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想改口却不容易了。他冷汗又流出来了,在太阳底下,说不清楚是冷是热。
“朕,朕……”
不待他说出个所以然,赵迁便径直闯进来,瞧见眼下这副场景,讪讪地眨眼。
他缓缓走到晏梅故身旁,瞅了瞅晏梅故与萧沛间的气氛,很识趣地要拔腿走开。
可晏梅故一把拽住他,问道:“什么事?”
定是审问程继清的事情,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搞不好……与今日祸端有关。
晏梅故恨自己的直觉灵验。
赵迁回答:“干爹,程继清招认,荆王在司礼监安插了眼线和暗子。”
“可知道那太监叫什么名字?”晏梅故头一回生出了悔意。
萧沛在旁听着,心下亦很是紧张。
赵迁在两人的目光中,缓缓张口:“叫……庆来。”
晏梅故眨了眨眼,回过头,问在场的东厂太监,“庆来是哪里的太监?”
萧沛却脸色白了,心脏扑腾扑腾跳个没完,让这毒日头晒得快昏过去了。
掌刑太监一愣,左右互相瞧了瞧。
没人认识庆来。
这时萧沛在晏梅故审视的目光中,唯唯诺诺指向了包子脸,“他就是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