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
西南边儿上有萧家往日的草药园子,附近稀稀落落有几处的小诊所。
五弊三缺的赤脚医生都在这儿聚着,到底是残留下来的药壤,落脚在这片地方,多少能省很多药材本钱。
席沐寒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林平带她来过这里一次。
跟着林平这个‘金主’的时候,有一次练习军工类的新型火枪,火药装的分量不合格,导致她震脱过左肩的骨节。
她信不过任何人,即便是调查过这边的路线,席沐寒也不敢在自己弱势的时候轻举妄动,所以拖着变形的肩骨,从地下训练场直奔卧房,一直生生挨到凌晨,等到林平从营里回来,让他亲自带着自己去。
席沐寒自认为没有做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林平一见席沐寒动些危险的物件儿,就开始对她甩脸色,并且还找人监管着她,不准再动新型武器,还把萧月在国外带回来的姑娘家的小玩意儿来送她面前,想方设法地转移她注意力,说什么好好养着。
养特么个什么?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是不是忘了她什么身份?
果然沾染了男人,就没多少好事,席沐寒想起现在的处境,心绪更是起伏,立刻丢掉这些零星记忆。
见到了目的地,拧了车钥匙把车熄了火,烦躁地一脚踹开车门。
车门晃晃悠悠,对着两间茅草瓦房。
席承默默:“……”
谁也没惹她不是。
席沐寒下了车,踩在融化的积雪上,踏着冰冷的水声,走到瓦房门口。
推门,门被反锁着。
这个时间任谁都在睡梦中,席沐寒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少有耐心地拍了拍斑驳老旧的木门。
隔了会儿,又敲几下。
换做以前,以她的性子,要么就是装模作样地骗人治疗,要么踹开门,把枪架在人脑门上威胁,才是她常用的手段。
此时此刻的席沐寒,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前,敲了又敲,平时着木门上的旧痕,等了会儿,听里面还是没有动静,慢慢踱步到小小的窗户边。
和印象中几乎没多少改变。
那简陋的窗户都不能叫窗户了,树枝和着黄泥垒出来的,里面和外面撑了两张发白的塑料膜用来遮挡寒风。
扒开一点,席沐寒透着一条窄窄的塑料缝隙往里看。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跟没人居住一样,席沐寒正要喊一声:“婆婆,老婆婆在吗?我是来”求医的。
话还没说完,一只眼睛突然冒出来,隔着塑料膜,盯着席沐寒。
席沐寒松了手,后退半步,攥紧的拳头差点砸过去。
想吓死老子?
……但不能砸,不然断裂的可不是那破窗户,而是她的手骨了。
“谁啊?”里面传出浑浊的声音。
席沐寒继续耐着性子,走到门前。
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月色下能看出他头发半长,睡得乱糟糟的耷拉在肩头,穿着看不出颜色的旧棉袄子。
中年男人抬手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又冷冰冰地说:“大半夜的敲什么敲?”
席沐寒有些疑惑。
不对啊,如果没记错,这里住着的应该是个老妪,看外伤和骨头很有一手,但只给军人治疗,那时候她还发现,这边的房顶上藏了不少战乱留下的盘尼西林。
据说,这老老婆婆的医术是祖上传下来的。
末代的时期判了流放,老婆婆的祖上逃到海市落了家,可能是以前曾为了钱,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人脉慢慢凋零之后,到了她这一脉想多行善积德,所以这老婆婆医治当兵的伤从不收钱,还有点儿属于见钱就怕的。
而且身体尤其硬朗,这个席沐寒最有感触,当林平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有些质疑,当被摁肩的时候,发现老婆婆的手劲十分狠辣,力道跟那时候的自己差不了多少,因此,席沐寒对这老婆婆有很深的印象。
没走错地方,这才没个两三年怎么换了个人?
“我朋友被狼咬伤了,来找老婆婆看看。”席沐寒往前探身,想看看屋里还有没有别人,说着,指着身后的人。
席沐寒早早就安排灰狼盯着后备箱的动静,如果醒了就打那少年怪物一棒子。
现在,席承已经老老实实地按席沐寒之前的安排,把昏死的萧月从后排座上抱了出来,踢上车门,走到席沐寒身边。
萧月的血顺着席承的步伐,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直到门前,在寒风中十分凄惨。
那个中年男人被血腥味熏得打了个喷嚏,抬眼看了看席承。
夜黑风高的,也没看清个三五分,中年男人揉揉鼻子,站到一边,主动给让出一条路。
席沐寒心领神会,这环境也没必要防备什么了,直接迈步走进屋内。
席承跟在席沐寒身后,脸上有看不清楚的表情。
这个中年男人,他总觉得眼熟。
可他从小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如果不是那次飞机事故造成的意外,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认识席沐寒这个人,经历那么多不该经历的事,怎么可能会见过这么一个远在海市的人?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多想了?
那个潦草的中年男人在最后面关上门,屋里最后一点月光都没了,陷入一秒黑压压的寂静。
然后是‘刺啦’一声火柴响,中年男人摸出一盒小小的火柴盒,点上了油灯,甩了甩烧烬的火柴。
几个人的影子晃晃悠悠地,投射在掉了黄泥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