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上他的嘴。"她眉头一蹙,护甲在檀木案上划出刺耳声响。
两个粗使太监立刻上前,扯下汗巾就往小喜子嘴里塞。小喜子惊恐地瞪大眼睛,喉间挤出"呜呜"的哀鸣,却被死死按在地上,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去把秦德安叫来。"伊尔哈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满院宫人屏息垂首,"本宫倒要问问,内务府如今是怎么当差的。"
秦德安来得极快,官帽都戴歪了,显然是匆忙赶来的。他刚跨进院门,就对上伊尔哈寒潭般的目光,膝盖一软,险些跪不稳。
"秦总管。"伊尔哈指尖点了点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小喜子,"这就是你们千挑万选送到太子身边的人?教唆太子践踏宫人取乐,往荷包里塞外头来的脏东西——你们内务府是打量着仁孝皇后不在了,就敢这般糊弄?"
她眸光一厉,"本宫今日把话撂这儿,太子身边的人,若再有半分差池,就算你是仁孝皇后留下的老人,本宫也要禀明皇上,把你裁了!"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惊得秦德安浑身一颤,连声应是。
伊尔哈不再看他,转头望向院外——保成正骑在那匹枣红小马驹上,笑声清脆如铃。她眼底冷意稍缓,却仍对秦德安冷声道:"滚回去好好筛人,若再让本宫抓到这种腌臜东西近太子的身......"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刀,"慎刑司的崔谙达,可许久没练手了。"
秦德安连滚带爬地退下,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伊尔哈将保成抱到膝上,指尖轻轻拂过他衣襟上沾的草屑。小太子不安地绞着手指,眼眶还红着,像只做错事的小兽。
"保成知道蚂蚁为什么要排队搬粮食吗?"她突然指着廊下忙碌的蚁群。保成摇摇头,注意力被转移了几分。
"因为它们每只蚂蚁都很重要。"伊尔哈握住他的小手,在掌心画了个小圈,"就像保清哥哥陪你玩的时候,从来不会真的用力推你对不对?"
保成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上次和保清玩摔跤,哥哥明明能把他拎起来,却总是小心翼翼托着他的腰。
"那个小喜子..."伊尔哈指了指被拖走的太监背影,"他现在不疼,是因为保成还小。"她突然拿起案上的青瓷盏,在保成惊诧的目光中松手——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但等保成长大了,这样的力道落在人身上..."
保成猛地扑进她怀里,小身子微微发抖。伊尔哈抚着他的后背,声音柔得像三月柳絮:"好孩子,记住姑爸爸的话。真正的巴图鲁,力气是用来保护人的。"她拾起块碎瓷,"就像这瓷器,碎了就再拼不回去了。"
安抚好保成,伊尔哈叫凌霜送他和两位公主一起去阿哥所找保清吃午膳,让他们好好玩,别让保成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凌霜蹲下身,轻轻抚平保成衣襟上的褶皱。小太子眼眶还红着,手里却已经攥住了纯禧公主递来的布老虎。
"太子爷,大阿哥今儿个学了个新游戏。"凌霜故意压低声音,"说是要等您去了才肯拿出来玩呢。"
保成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迫不及待地往外跑。三公主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发间系着的银铃铛叮咚作响。
伊尔哈站在廊下目送他们离去,秋风卷着几片银杏叶落在她脚边。她弯腰拾起一片,叶脉在阳光下泛着金丝般的光泽——就像保成跑过时,衣摆上晃动的龙纹刺绣。
"娘娘..."琉璃捧着食盒欲言又止。
"让膳房多加道樱桃肉。"伊尔哈将银杏叶夹进账本里,"保清最近练字辛苦,太子爱吃甜的"
“还有,叫下面的人把嘴巴闭紧了,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透露!”
琉璃点点头想着等下给内务府和凌霜那边通个气。
太子犯错,康熙现在会念着保成年纪尚小不计较,可别人却不会如此,以后若是有人想以此败坏太子的名声,那才是糟糕。
乾清宫的鎏金烛台上,烛火轻轻摇曳,映着保成兴奋的小脸。他跪坐在膳桌旁的绣墩上,手里的银匙随着比划的动作叮当作响。
"皇阿玛!保清哥哥今天教我画大老虎!"保成舀了一勺蟹黄豆腐,却忘了往嘴里送,"哥哥说老虎额头要写'王'字..."豆腐颤巍巍地从勺边滑落,在明黄龙袍上溅出几点油星。
康熙手中的象牙筷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点油渍,却在看到儿子发亮的眼睛时化为无奈。他伸手用帕子擦了擦保成的嘴角:"然后呢?"
"然后三妹妹把墨打翻啦!"保成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墨汁流到纸上,哥哥说像...像..."他皱着小眉头努力回想,"像老虎在尿尿!"
侍膳太监手一抖,差点摔了汤盏。李德全拼命低头,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康熙夹了块樱桃肉放进保成碗里,嘴角微微上扬:"后来怎么收拾的?"
"……”
夜风穿过窗隙,吹散了白日的阴霾。父子俩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一大一小,正头碰头地研究如何用宣纸吸墨渍。远处传来更鼓声,却掩不住孩童清脆的笑语——那些关于"骑大马"的不愉快,早已被今天的"大老虎"盖得严严实实。
烛花"啪"地爆开,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值夜太监。康熙轻轻放下朱笔,目光扫过暖阁里熟睡的保成——小家伙抱着锦被,嘴角还沾着晚膳时没擦净的蜜渍。
"李德全。"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让老太监瞬间绷直了脊背,"今日太子闹着骑人的事,从头说。"
李德全的冷汗悄悄浸透了中衣。他跪在龙纹地衣上,一五一十地禀报:小喜子如何怂恿,太子如何嬉闹,贵妃娘娘又是如何处置的。说到慎刑司三个字时,龙案上的烛火突然晃了晃。
康熙的指尖在案上轻叩,节奏像更漏般精准。他突然打断:"仁孝皇后留下的旧人里,可还有妥帖的?"
"回皇上,凌霜姑娘管着衣裳首饰,赵福盯着膳食..."李德全突然想起什么,"倒是崔进忠——原在坤宁宫管库房的,因着识字会算,如今在御马监当差。"
"御马监?"康熙眉梢微动,想起晚膳时儿子说要学画龙的话,"明日让他来见朕。"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康熙起身走到榻前,替保成掖了掖被角。小太子在梦里咕哝着"大老虎",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父皇的衣带。
"记着,"皇帝回头对李德全道,"新来的太监首要管住太子身边人的嘴。"他指尖掠过儿子睡得红扑扑的脸颊,"那些教唆主子取乐的,有一个算一个..."
后半句话消散在夜风里。李德全却觉得后颈发凉——皇上摩挲太子脸蛋的手指,分明还沾着朱批未干的砂印,红得刺眼。
考虑到表妹竟然试图隐瞒这件事,康熙最后还是决定让李德全加上几个乾清宫伺候的太监,明天让保成自己挑。
翌日清晨,乾清宫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德全领着六名太监在殿外候着,个个低眉顺眼,站得笔直。
保成揉着眼睛被乳母抱过来时,还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小脸上压着几道睡痕。康熙坐在龙椅上,指尖轻点扶手,淡淡道:"保成,过来挑个人伺候你,帮着你管理你身边的小太监们。"
小太子眨了眨眼,目光在一排太监身上扫过——有年长的、稳重的、看起来办事牢靠的,可他的视线最终停在了最末的梁九功身上。
梁九功生得白净,眉眼清秀,虽穿着普通的靛青太监服,却因身量修长,在一众人里格外显眼。保成眼睛一亮,小短腿蹬了蹬,从乳母怀里滑下来,哒哒哒跑到梁九功跟前,仰着脸道:"你好看!我要你!"
李德全嘴角抽了抽——他本意是想让太子选个老成持重的,哪知道这小祖宗竟是个看脸的!
康熙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也没反对,只对梁九功道:"既如此,日后太子的起居琐事,你多上心。"
梁九功立刻跪下,声音清朗:"奴才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让太子爷有半分闪失。"
保成高兴地拽住梁九功的袖子,转头对康熙道:"皇阿玛,他声音也好听!"
康熙揉了揉眉心,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心里却想着——罢了,横竖有李德全盯着,梁九功虽年轻,倒也算机灵。况且……太子喜欢,比什么都强。
待众人退下后,保成拉着梁九功的手,兴致勃勃地问:"你会讲故事吗?"
梁九功微微一笑,低声道:"奴才不仅会讲故事,还会折纸鹤、画小老虎……"
保成欢呼一声,拽着他就往书房跑,全然忘了自己还没用早膳。康熙望着儿子雀跃的背影,摇了摇头,却也没拦着,只对李德全道:"去跟贵妃说一声,人挑好了。"
李德全躬身应下,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小祖宗,挑人跟挑糖人似的,净挑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