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不敢下车,他在济贫院长大,还在棺材铺做过学徒,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这么亮的房子。他说不出来什么,就是觉得房子很大,觉得灯光很亮。
莱拉误会了,以为奥利弗是因为个子矮小,马车踏板又特别高的缘故。她身子往前倾,伸手:“要我扶着你吗?”
奥利弗结结巴巴地说:“不,先生,谢谢你。我能自己走。”
贝茨坐在最里面,得等到奥利弗下车才能下来,他的双手搓揉衣角,似乎是嫌弃这件外套不够皱巴。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外套像“莱昂·阿什博恩”一样硬挺刷括,那么,干脆朝着反方向努力好了。
安娜爱她。
安娜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介意的。
回来的时间太晚,莱拉让肯特伯爵的男仆去通传一声,自己带着奥利弗和贝茨扬长而去。她救了伯爵夫人的性命,两次,而她是肯特伯爵的爱妻,就凭这点,没有人敢对莱拉说些什么。
就算是她身着男装,身后跟着两个街上的男孩,而且一大一小。
贝茨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安娜呢?天呐,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肯特伯爵府上,原来安娜每天就在这样的地方工作。”
莱拉有些不明白,看查理·贝茨的样子,他对待安娜仿佛是有感情的,而且怎么不像是帮助她谋划劫持马车的人,再说了,白狗是赛克斯养的。
莱拉打了个哆嗦。
口供多半是对不上的。
因为安娜颠茄中毒,她能说一部分,但是不可能说出全部的真相,她的神经不允许的。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去找另外的证人。
莱拉问:“贝茨,你多少岁,怎么能结婚呢?”
查理·贝茨回答:“我十四岁了。”
莱拉松开系在脖子上的领巾,她需要更多空气,肯特伯爵府上的空气不新鲜,但也是空气,也能用于呼吸。
“这可真是……”
莱拉终于彻底解开了领巾,她吐出一口气:“安娜十五岁。”
贝茨:“是的,先生,我知道她十五岁。”
莱拉:“这个年纪,甚至不到进入社交界的年龄,理论上来说,连舞会都不能参加的,宴会也只能和孩子们坐在一起。”
贝茨颇不以为然:“哦,先生,我和安娜又不是贵族,我们喜欢彼此。”
莱拉:“你们不到年纪。按照法律规定,你们是不能结婚的。”
贝茨吹了个口哨:“不过伯爵夫人同意了,不是吗?”
莱拉:“哦,但愿你们能够幸福。”
贝茨:“我们会的。”
他说了这句很短的话,神色忽然张皇起来:“呃,伯爵夫人会继续留她工作吗?”
莱拉回答:“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因为安娜颠茄中毒,她快要死了,所以伯爵夫人决定满足她临终前的愿望。”
莱拉说的不完全是假话,安娜颠茄中毒,是真的,安娜快死了,也是真的,伯爵夫人应许他们结婚,是假的。
换句话说,莱拉说的好消息都是假的,坏消息都是真的。
贝茨仿佛中了一剑,他大大地张开嘴巴,没有说话,只有一些热气从嘴里冒出来。
“安娜……”
他没有号叫一声,或者默默流泪。
查理·贝茨,这个流浪儿,这个没有入狱的少年犯,很不雅观地张着大嘴,却只发出来低得听不清的声音。
然后他问:“什么是颠茄?”
肯特伯爵府的夜晚灯火通明,走廊不显昏暗,挂灯拖出来一道笔挺的影子。
查理·贝茨跪下了。
“阿什博恩少爷,求求你告诉我,什么是颠茄,又是谁给安娜下了毒?”
安娜的证词不可信,中毒后,她的神志是不清醒的。
莱拉想。
是这一个的可能性更大,还是说,查理·贝茨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