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景姝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连忙移开目光竭力抿唇笑笑,向后挪了几寸拉开距离:“我明白的,你我二人联姻,本就是彼此家族之故。我绝不会轻越雷池半步,长嬴君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冉景姝就突然想起了父亲对她的谆谆教导,她连忙开口补充道:“此后长嬴君倘若有喜欢的姑娘也不必有太多顾忌,只要不撼动我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娶回府中也好,养在府外也好,你想怎样都可以,我绝不过多干涉。”
话到此处,冉景姝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她本有几分摇曳的心顷刻变得异常平静。她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主动权去选择什么或者放弃什么。这一眼望到头的一生只期盼着晋夏不要给她找太多麻烦。
岂料晋夏听到冉景姝说的这些话,非但神色未变,眼神中倒是愈发明亮:“你父亲与族人嘱托的话交代完了,那你的呢?”
“什么?”冉景姝听到这话略显震惊地蹙起眉头。
“夫人莫不是忘了,我以使臣之身在赵国待了足足七年。若论起身不由己,那我定是当仁不让的。夫人今夜的话不是出自真心,大抵是父兄特意交代过的?”晋夏侧身将床榻之上的被褥抱了一套在怀中,“我不愿强迫他人,与我成婚想来也并非夫人本意。”
“怎么会有人在新婚之夜假设夫婿另娶新妇来与人划清界限呢?夫人大抵是古往今来第一人。”晋夏唇边笑意很浅。
“夫人不愿意的事情,晋某也绝不逼迫夫人。”话音刚落,晋夏就将那床被褥抱进怀里准备转身走向外间,“不若此后我们便分榻而睡,好吗?”
“等一下!”冉景姝被晋夏这一整段话震慑得神志都有几分不清醒,动作快于思索地开口道,“那个……长嬴君今夜睡床我先睡榻,待到明夜再交换。”
话音刚落也不等晋夏回应,只见冉景姝转身抱着床上仅剩的那床被褥迈着大步往外间贵妃榻小跑而去,在与晋夏擦身而过时,望着他那双略显好奇的桃花眼轻轻颔首。他的眼下痣灼得冉景姝心头微动,扯着嘴角冲他露出了一个四不像的笑。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笑,比起第一次隔空敬酒的明媚笑意,这个带了些窘迫的笑容倒更真实。
晋夏忽感心头微软,他并未再次反驳而是依她所说转身走向床榻。方才冉景姝跑得匆忙,并未发觉自己将身上玉玦掉在了床榻上。晋夏正欲叫她,却隔着薄薄一层屏风看到她在解嫁衣束带,晋夏连忙转过身去,心跳得飞快。
他默默将那块玉玦收了起来。再转身时,她已经躺在了卧榻之上。
晋夏手指正要落在胸前衣带上,想了想还是将床头烛火吹熄,这才慢条斯理地将那件朱红色婚袍褪下。思量片刻,将他的衣服搭了起来。
衣桁上,男子婚服与女子嫁衣交错堆叠。
冉景姝将晋夏褪去衣衫时窸窸窣窣的动作悉数收入耳中,突然觉得青攸说的传言其实很不对。至少她面前的这个人,与传闻之中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他并不喜怒不定,也不暴虐残忍。
冉景姝睡觉时总要在床头留一盏烛火才好入梦,正要开口询问晋夏这盏孤灯可否会影响他,却见屏风那侧又燃起了盈盈微光。
“夫人,我睡前总是喜欢留一盏灯,这样可会影响夫人?”晋夏温声开口。
“好巧不巧,我也有这种习惯。”冉景姝笑了。
片刻后才轻声细语般继续开口,“长嬴君,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这句话被晋夏收入而中,思虑良久后薄唇微启:“夫人,我不会再娶旁人,你大可放心。”
他本就不该迎娶任何人,幼时一场大病他高烧不退,再醒来后便不能再触碰任何人,若非形势所迫,这样的他娶谁都是错误。晋夏沉思良久。
听到这话,冉景姝又愣住了。方才那句话脱口而出她便后悔了,大婚之夜对他说一类人那样的话似乎是诉说自己不易艰辛,格外不妥。但她从没见过晋夏这样的人,她以为自己是在得寸进尺,晋夏却认真地对她的话做出回馈反应。冉景姝明白,他的那句不会另娶是让她安心。
“长嬴君夜安。”
心头微软,冉景姝翻了个身,视线落在屏风处,试图透过屏风看到那边人的身影。
“夫人夜安。”晋夏温声开口。
晋夏心疾已久,不予旁人产生任何接触。这么多年来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多,早就习惯了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日子,突然房中多了位夫人,晋夏一下很难入睡,后半夜榻上突然传来女子的轻声哽咽,断断续续的梦话传来更是让他全无睡意。
“阿娘……”
“别……别不要我……”
晋夏睁开双眼,少女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幼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无措地,哽咽地跪在长乐宫前,请求别人不要丢下自己。
她也有过那样的往事吗?
晋夏转过身看向屏风的方向。屏风那侧烛火跳了跳最后归于沉寂,屏风那侧陷入一片漆黑。
她也会害怕吗?
幼时的无措又一次攫住了晋夏的内心,压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隐隐发麻。犹豫片刻,晋夏几乎是翻身而下立刻摸出火折子与新烛,大步向冉景姝的方向奔去,连鞋都未来得及穿。
烛火亮起的前一刻,女子的声音一反常态冷峻淡漠。
“晋夏,你要做什么?”
“青冢歌不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