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么了?”
晋夏连忙加快了步子。
“回公子话,今日本一切如常,正午时夫人随武馆辰娘习武结束,便有位来自司马府的秦嬷嬷特来拜见夫人,说是夫人母亲的身边人。夫人随其一同离开时说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但如今天色已晚,距夫人离开已有近两个时辰了,夫人却迟迟未归。奴拿不定主意,特来寻公子的意见。”彦枫将事情的大致经过一一道来。
“夫人贴身的侍女时月呢?没有随夫人同去吗?”晋夏骤然心口一紧,各式各样的臆想随之而来,没忍住开口询问,“那秦嬷嬷什么模样,可有人记住了?”
“夫人不让人跟着,至于秦嬷嬷的模样奴当时也未在场,不知具体是何情况。”彦枫摇了摇头。
晋府管家曦娘候在门口,见晋夏归来连忙上前,话音之中带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安然:“公子,夫人前脚刚刚回来,这会已然回房休息了。”
晋夏紧绷的神经几乎在一瞬间放松下来,薄唇微抿轻轻颔首。见状曦娘携彦枫相继告退。
思绪纷乱的晋夏步履迈得极为缓慢,右手中依旧拎着那方糕点,心中却隐隐泛起几分复杂的情绪。最后久经踌躇才终于在房门前站定,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指节正欲推开房门,却又在触及房门前将将停在半空。
或许是与她过了太久安宁日子,习惯了每日清晨问安,习惯了与她共度节庆,习惯了一回府就听到她雀跃的那声“长嬴君”。
唯恐失去,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晋夏将手指收回,紧握成拳鼓起勇气正欲再次推开房门,却听得屋内传来女子熟悉声音:“长嬴君,是你在门口吗?”
听到这声音,晋夏不知为何居然有些鼻酸。
冉景姝神色略显苍白地拉开房门,但在见到他的瞬间还是竭力弯起唇角笑笑:“长嬴君,今日怎得回来这般早?晚饭用过了吗?”
晋夏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神色,猜测大概又是母亲或是家族的事情扰她心神。思及此处晋夏忽然很想拥抱她,不管自己那古怪的病症,更不管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哪怕那把十几岁时燃起的熊熊烈火在今夜将他焚尽,他也在所不惜。
他便付诸行动了。
带着露水气息的拥抱盈了满怀,冉景姝被他这样的动作惊得僵在原地。往日的他一向谦谦君子模样,二人成亲至今已有半年,从未有过任何肢体接触。拥抱这样平常夫妇最习以为常的动作,于他们二人而言却是逾越之举。冉景姝有些诧异,不知到底该不该回应他的这个拥抱。
此刻晋夏竭力克制着自己抗拒拥抱的情绪,指节在她背后微微握拳甚至攥得指骨发白,声音带了些喑哑却依旧是温柔至极的语气:“景姝,你不开心吗?”
他第一次唤了她的名字。
冉景姝一整天的跌宕起伏因这一句话而变得格外委屈,心头有万千思绪裹挟让她无从解决,只得撇撇嘴角嘟囔道:“只是知道了些意料之中的事情,长嬴君不用担忧。”
她不再思量该不该回应他,而是遵从本心地将手指缓缓搭在面前人的脊背上,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握住他的衣衫。
寂若死灰的深夜,孤灯落在屏风两侧,烛火摇曳,明灭不定。
那夜晋夏久违地发了高热,烧得神志不清,说了通喃喃自语般的梦话。
冉景姝本就因为午间之事睡不安稳,此时听他这般呓语,连忙翻身披了件外衫执灯向卧榻走去。
榻上之人面色惨白,额头渗出涔涔细汗,眉头紧蹙似是深陷噩梦无法自拔。
“长嬴君!”
冉景姝被这样的他吓了一跳,连忙叫了三四声他的名字,却丝毫未见他有转醒之势。
冉景姝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推开房门去寻曦娘,将他的情况转述给曦娘。只见曦娘闻言面色倏然一变,连忙让人去请疾医。
疾医未至,见晋夏额头涔涔细汗,冉景姝便想为其擦拭一二,却被一向温和的曦娘劝停了动作。
“夫人且慢。”
冉景姝颇有几分不解,蹙眉轻蹙开口道:“曦娘,怎么了?”
“自十几岁的一场恶疾后,公子向来不允旁人触碰。”曦娘边说边观察着冉景姝的神色,这才发觉公子大概是在隐瞒夫人的。她这贸然开口倒显得夫人是外人,若是借此伤了夫人的心那可不好。
曦娘稍作沉思便连忙转开话音道:“或许是近来气温骤降也不一定,夫人不妨坐下等等疾医,近些日子病症无端,夫人莫要染上才是。”
疾医匆匆而至,动作驾轻就熟,甚至诊疗请脉全是系着一根丝线。
而冉景姝却将曦娘的话悉数收入耳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大半年来二人唯一一次肢体接触便是今夜他宽慰她时那个逾越的拥抱。
新婚之夜他大刀阔斧地替她摘了满头簪钗,再对她说不强迫她改变心意。她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将她视作同病相怜的同行人,再得寸进尺些便是将她视作友人。
却未曾想过,他还有着这样的过去。
明知自己不能触碰旁人,却在看到她苍白神色时而拥抱了她。
这样火中取栗的事情,他究竟为何?
冉景姝觉得今夜握过他衣襟的指尖有些微微发麻,她不住地按着自己的指节。心头像是被压了重担让她久久喘不过气来,她将视线投向床榻上的人,只见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那他这么多年,生病的时候要怎么吃药呢?”冉景姝不免担忧挂念,有几分沙哑的声音里带了些疑惑不解。
像这样病得意识昏聩时,要怎么办才好呢?
曦娘似乎是看出了冉景姝眸中翻涌的不安,她温声宽慰道:“夫人不必忧心,疾医已经为公子看诊多年,若是无法清醒服药,便添几味性烈的熏香,公子总会醒来的。”
“这样啊。”冉景姝点点头,眸光中却溢着忧伤。
母亲,家族,荣耀,责任。
这些都是背负在二人身上的枷锁,又以近乎同样的方式堆积在二人身上。她与他那般相似,被困于后宅,哪怕……哪怕他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她太多自由,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似乎以她不经意的方式从指间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