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时式钰干巴巴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料事如神的巫祝,怎么能在那种危急情况欺骗你?”
抬眸却见景姝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质疑,式钰只好继续道:“好吧,其实我那是逃婚。”
“逃婚?”景姝有些疑惑。
“我住在城南,我爹是个教书先生,硬要把我嫁给城北的鳏夫。”式钰苦着脸,表情极为惆怅“那鳏夫虽说样貌出挑,可性格不好,甚至可以说极为恶劣。”
“最关键之处在于他特别钟情他那早亡的夫人。”静默良久后式钰又补充道,“简直爱到骇人的程度。”
“这婚事他不情我不愿,究竟为何要结?”式钰双手环臂,坦荡开口,“更何况我年纪尚小,何必要去做旁人续弦?”
“那你又为何要去姜国呢?”景姝越听越困惑,满头雾水。
“我爹娘和离了,阿娘在姜国,我此行正是去投靠阿娘。”
“那你是如何认识王姬殿下?”景姝觉得面前女子多半扯谎,但她应该也没什么威胁,故而权当故事般听过便过了。
“这倒是个意外,我误打误撞遇到王姬,王姬听说我要去姜国便委托我替她传句话,事成以后就帮我解决婚约的事情。我正欲偷偷回府取阿娘物件,没成想险些又被抓住了。”
一顿饭吃得狼狈,饭后式钰也去寻了件成衣铺子挑件男装换上,二人最终都没有再提及逃婚之事。倒是式钰一双眸子亮晶晶得向景姝开口说自己也没有多少钱了,怕是会过得拮据些,不过好在姜国不算远,租个马车的钱她还是付得起的,让景姝放心。
景姝本就是一穷二白要去姜国的,听闻此言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笑:“式钰,谢谢你。”
“景姝,是你救我为先,要说谢我倒要谢谢你才是。”式钰大步跨上马车,将手递给景姝,“景姝,上来吧。”
“这一路怕是要累着你了,我在镐京是待不下去了,还要劳烦你大半夜同我一起赶路。”
“哪里的话,我也希望能够快点到姜国,查清事情的真相。”景姝开口。
车夫见二人安稳坐好,便燃起明烛挂于马车两侧,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不疾不徐地驶出镐京。
朱色大门缓缓关闭,景姝放下挑起车帘的手,温声道:“离开镐京了。”
“今天逃命可是累煞我也,我要大睡一觉。”式钰取了方马车上提前备好的薄衾裹着自己合上了眸子。
直到此时,景姝才深觉疲惫。到这种寂静的时刻她才能抽出几分空闲来思考今日种种。
死而复生,行至镐京,长街两望,救下式钰,见过王姬,直到现在她又连夜踏上了前往姜国的马车。
简直身心俱疲……
马车前高悬的孤灯随着行路坎坷透过摇曳车帘渗进琐碎光亮。景姝忽而想起了从前自己与晋夏隔着一盏屏风燃烛相谈之事,那时的他与如今的她一般年纪,那时冉景姝一心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要在那一方宅院里与他共度一生,可如今她当真到了十九岁,却与他变成了无法相认的陌路人,不免让人唏嘘。
新婚夜的话此时想来不免嘲讽。二八年华的景姝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干涉他另娶旁人,如今看来她率先越界,竟不想再见这一幕,是她撒谎;他向她保证他绝不另娶旁人,如今也要迎新妇入门,他也撒了谎。
思及此处,景姝连忙止住思绪,不想回头,便要忘却旧事才好。
如此想着景姝便侧身靠在马车准备小憩片刻。额头方才靠上马车,沿途一个踉跄,她半个身子磕在马车上,方才觉察出腰背处有些硌得慌。
一旁睡得昏昏沉沉的式钰倏然惊醒,眼神迷蒙开口道:“怎么了?”
驾车的车夫转头扬声对二人开口:“二位对不住,夜色太深,这官道不知怎得突然陷了个坑。方才那动静惊到二位了吧,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烦请御者继续走吧。”景姝温声开口。
“那公子们不妨稍作休憩,”车夫开口,“我们约摸着还有三四个时辰便到了。”
式钰经方才一遭醒了七八分,她定睛望着面前的景姝,良久后微微抿唇笑了:“景姝,你人真好。”
往日里镐京只有贵族驾车之人才能被称得上御者,式钰从未见过会将马夫称为御者的世家贵女,但景姝就这样平和地脱口而出,似乎也没觉得这样叫是不对的。
看上去孱弱温柔,却又侠气仗义,景姝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本欲查探方才隔着自己身后何物的景姝听到这样的话突然愣住了,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倒是并未开口只是很轻地摇摇头。
“景姝,此去姜国若当真知道了你母亲离开姜国的原因或是死亡的真相,但事实却并非你所愿,你会如何?”式钰忽而认真开口。
“不会如何。”景姝淡然笑笑,生死路上走过一遭,景姝早就不想知道母亲对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反而是想要主动去了解已逝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只是不想再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我想知道关于她的事情而已。”
“式钰,我有个小字,从未对任何人讲过。”景姝突然开口道。
听景姝这样说,式钰也起了兴趣:“什么小字?”
“慕娘”景姝话音稍顿,“这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名字。”
“那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式钰笑了起来,“慕娘,即便我回到姜国,你我也不要走散,我要送你去驿站然后时时寻你的。”
“好。”景姝笑了起来。
“说话要算话,慕娘,你我拉钩。”正说着式钰便挪向景姝坐榻之上,向她伸出小指。
景姝似乎是没想过这个俏皮少女也会有这样童稚的一面,她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弯起唇角:“好。”
指节相扣,微微晃动。
天蒙蒙亮起时,马车已经行至姜国边境,姜国都城丹阳近在咫尺。
到丹阳城门附近,二人下了马车,景姝从红色锦囊中取出了几两碎银递给车夫,还特意给其留了供其补给的银子,车夫向景姝不住道谢,驱车回了镐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