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姝得了空查验腰侧的硌人之物究竟是什么时,却掏出了一个红色锦囊,锦囊系在衣衫中,丝带缠绕得很紧,景姝颇费力气才将它取了下来。
那是二十岁的晋夏送给她的压岁钱。
既然此物在身上,景姝不免更为伤怀。他当初分明对她很好,她死之前也确实将这锦囊日日系在身上。
景姝抿唇将那锦囊收回怀中,不见不烦。
二人这便以一副男子装扮正提步欲向丹阳城走去,岂料没走几步只听不远处忽而传来阵阵窸窣呼救声。式钰眉头紧锁正欲开口,一转眼却见景姝就已经向着那处疾步而行。
式钰快步跟上景姝一把握住她的小臂,却被她用话音制止:“式钰,去城中报官。”
“慕娘,你一个人能行吗?”式钰的声音带了些忧惧。
“这一路以来屡见流民,此处靠近丹阳来往商队最多,因而我猜测大抵是流匪作乱。往日我学过一招半式,若官兵及时赶到,我大抵也能威吓几分。”景姝理智分析着。
“就不能不管吗?”式钰握紧拳头,似乎要强行将景姝带走。
与此同时,那呼救声愈发明显听来是个年轻男子。
“式钰,如果我从未习武,我此刻一定随你同去报官。但我分明有能力却视而不见,这不叫明哲保身,式钰,这叫冷漠逃避。”景姝温柔又耐心地开口,手指轻轻拂开式钰握在她小臂的手。
“好,那你等我。”式钰松开手掌,转身离去。
只见式钰迈着大步跑了起来。
景姝进而屏气凝神听着那声响,或是来自不远处的草丛里。她猫着腰缓缓靠了过去,拨开面前草丛。
果然不出景姝所料,锦衣少年被人反手扣在地上,为首的络腮胡手握粗布试图堵住那少年人的嘴,遑论他如何挣扎似乎都没有什么用。
景姝粗略计数,面前大抵有七八人,偶有几人手握长棍,但却没有刀剑利器。想来这群人的确是流民为寇。景姝步子顿了顿,思索着自己还是得有把趁手武器才行,不然凭自己这样的一副瘦弱身躯,根本不会让他们恐惧。虽她是男子装扮,却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正当景姝沉思之时,那边的流匪已然一棍落在那锦衣公子额头上,只听他咬着粗布闷哼一声,额头便有汩汩热血滴落。
见状景姝也管不了自己有没有武器了,拨开草丛厉声开口:“你们做什么?!”
锦衣少年眼冒金星地望向景姝,方才那一棍击打在额上,痛得他有片刻意识昏聩。几滴血就这样顺着鬓发侧脸滑落。
“多管闲事?”为首的络腮胡用带着挑衅的眼神看着景姝 ,并没有将她这制止的声音放在眼里。
“我看你也是个有钱人的样子,想让我们放了他也简单,拿钱来以物换物,不懂吗?”
“若我不想呢?”感觉到络腮胡言语之间的轻蔑,景姝眸色渐深,眼里泛起薄愠。
“那你就是找死!”络腮胡用了十成力气倾棍而下,景姝身形矫捷侧身闪过。这时那群小厮也随之围了上来。
景姝心头一紧,然而还未来得及害怕,脑海里就自然而然想起了王姬的话,又似乎是第一次遇上这种场景过于兴奋,那句话竟就这样脱口而出:“我来这里,本就是来做出头鸟的!”
此话一出景姝自己都有一瞬恍神,如此嚣张,如此飒爽,完全不“景姝”的一句话。但这话一出口,景姝胸中似有星火燎原般燃起了满腔斗志。
幼时景姝与母亲住在一起时,学着外面的孩子为自己偷偷摸摸削过一把桃木剑。年幼的垂髫少女无数次背着母亲挥动剑柄,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那些书本中的侠客之语。
景姝从小就想做能够保护弱小的英雄。
读书明礼的确很好,礼教也规范着世人言行。可景姝不懂为何那些文字非要将人分成三六九等,除此之外,压抑女子的言辞更是比比皆是,但为了让母亲高兴,她还是会装作一副喜欢的模样认真研习那些。
但景姝其实并不喜欢这样,遑论十几年的忍耐最终也还是换得个惨死结局。
景姝再也不想按照那些规训活下去了,她要凭借自己的心意过活,遑论好坏,遑论幸福与否。
那络腮胡似乎被她这道气势吓了一跳,身后小厮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上手。
在那群人踌躇之际,景姝眼疾手快地一个利落干脆的旋身侧踢,将小厮手中的长棍夺下。手掌紧握棍身,这副身体往日习武的下意识习惯似乎又回到了景姝的记忆之中。
景姝信心渐起,长棍于手掌翻转,凌厉一棍反挡,辰娘的叮嘱似乎也浮现耳畔,以势攻势,长棍相抵,一击即中,面前的小厮便倒在了景姝身侧。
这些流匪大抵只是抄了棍棒便外出劫人,并未像景姝这样经过系统操练。景姝以一敌多,简直比想象中还要轻而易举,不久便大获全胜。
最后只剩那个络腮胡僵在原地,看着身材瘦弱的景姝口中喃喃自语:“不就是要人吗?给你便是!”
话毕匆忙拎起地上奄奄一息的锦衣少年丢向她这边。
景姝见那少年步履蹒跚,眼睛似乎都快要睁不开,连忙上前扶他一把,将他口中粗布取出:“喂!你没事吧?”
少年略显孱弱地靠在景姝身侧,气息奄奄地开口道:“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景姝正欲开口,只见式钰带着丹阳官府人马也匆匆而至。景姝扶好身侧少年,空出一只手为官兵们指明了方向。式钰则连忙蹲在景姝身侧焦急开口道:“慕娘,你没事吧?”
景姝抿唇笑着,安抚式钰道:“我没事,没有受伤,式钰放心。”
本来靠在景姝怀里的少年听到这句“慕娘”瞬间坐起身来,眼神里带了些许崇拜与不可思议,以至于再开口都带了些嗫嚅:“恩……恩公竟是女子吗?”
“非礼勿动,左某方才逾越了。”少年强撑着与景姝隔开距离,向她拱了拱手。
“方才那种紧急情况哪顾得上那些,左公子客气了。”景姝抿唇轻笑,随后向那少年秉手行礼,“公子好,我叫景姝。”
少年人也温声开口:“在下左衡,字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