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舟一行人都在厢房内,莲香吩咐几个小丫鬟奉上今年的新茶,这才说道:“公子真是好本事,表小姐喝下您给的药,身子已有好转,如今正在用膳。”
白暮舟一脸谦逊,“不敢当,白某只是略尽绵力,当不得如此谬赞。”
素如腹诽了几句,放的是她的血,师傅不过是扎个针,也确实是“略尽绵力”,脸皮够厚的。
应离也开始好奇起来,方才看那位“表小姐”色苍白,以为是因为冤魂附体,才导致身体虚弱。
方才听丫鬟说的种种症状,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原因,没想到白暮舟只给了一碗水便轻松解决,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
应小天是个藏不住话的,忍不住问起来,“这位‘表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
白暮舟故作高深莫测地答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不会等很久的。”
话音刚落,还不等应小天说什么,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进来喊道:“莲香姐姐,不好了,表小姐吐血了,快让这位神医过去瞧一瞧呀!”
莲香也顾不得规矩,连忙道:“白公子,你随我去一趟可好,万一表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白暮舟等的就是这个时机,直接道:“请带路。”
莲香带着几人回到方菲房里,只见方菲脸色苍白,腰下垫着软枕斜靠在床边。
白暮舟走过去,半蹲下来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发现血水中有只小虫子在蠕动,扭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反应。
莲香也看到了血中的虫子,犹豫道:“白公子,这是?”
白暮舟冷笑一声,说道:“这是南疆蛊虫,你家表小姐是中了蛊毒,我看还是请你们家老爷过来吧,此事与南疆蛮族有关,这府上若有人勾结蛮族,那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莲香显然知道蛊虫为何物,听了白暮舟的话,脸色一变,顾不及掩饰惊慌,朝方才来报信的丫鬟急急说道:“快去请老爷!”
随后莲香低声与白暮舟告罪,说要去向老夫人禀报,出了房门后,却并没有去往老夫人居所,而是扭身疾步回到自己房中。
她寻了张白纸,从小柜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毛笔笔尖浅蘸,执笔写下“林府藏蛊”四个字。
写出来的蝇头小字不过几瞬便消失无踪,似乎从始至终就只是一张白纸,末了她将纸条折成三折,行至毗邻窄巷的偏院,瞧着四下无人,迅速将纸条塞进墙面不起眼的缝隙里,并抬手敲了两下青砖,不一会儿,便有人从外边将纸条抽走。
做完这些事之后,她没有多作停留,亲自端了四碗茶回到方菲房中,平复心情,尽量佯装出担忧的神色,朝白暮舟道:“公子,您看是不是等老爷来了……”
白暮舟摆摆手,大有“你们家的破罐子你们自己慢慢摔”的意思,随口道:“你随意,又不是我府上出的事情,慢慢来,我不着急。”
白暮舟和应离慢悠悠地品着茶,素如在方菲房里一脸新奇地瞅瞅这个摆件,摸摸那个瓷瓶,应小天则目不斜视站在应离身侧。
过了好一会儿,林明堂才带着刘氏迤迤然而来。
其实林明堂已经听丫鬟说了此事,心里有些着急,却一直强装镇定,脚步也不疾不徐,行至房内站定,才开口道:“吾乃林明堂,是林家家主,请问这位大夫该如何称呼?”
“在下白暮舟,这是小徒素如。”白暮舟指指素如,又指指应离二人,接着道:“另外两位,是应姑娘和她弟弟。”
“听府上丫鬟说傅先生治好了清儿的病,林某特来感谢。”林明堂也不是个傻的,上来便避重就轻,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白暮舟就是冲着这事儿来的,又怎会轻易放过,当下便直言道:“贵府表小姐是中蛊,并非普通病症,想必林大人已经知道了吧?又何必跟我拐弯抹角。”
说到这里,他还趁机观察了林明堂和刘氏的脸色,林明堂还好,看上去似乎有些焦急,属正常反应,倒是刘氏脸上阴晴不定,被他注意到了。
林明堂眼见此事不能善了,只得硬着头皮道:“白先生果然快人快语,敢问先生有何证据,要知道蛊毒一事可大可小,林某不才,身为朝廷命官,眼里可是容不得沙子的。”
林明堂这话中明里暗里都透着一股威胁的意思,白暮舟只当听不懂,笑吟吟地答道:“林大人别着急,先看看地上那摊血迹,里面蛊虫尸体尚在,我白暮舟不过一介布衣,怎敢胡乱诬陷大人?”
林明堂闻言一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亲自过去查看地上的血迹,里面确实有一只血红小虫,做不得假。
白暮舟接着道:“这蛊毒必是林大人府中之人所下,白某言尽于此,就此拜别,哦,林大人你不用送我,我认得路。”
说完便带着素如走了出去,半点要商量的意思都没有,林明堂连忙跟过去,拦在白暮舟身前。
“先生且慢。”
林明堂好歹是朝中二品大员,对皇帝的脾气摸得七七八八,他们这位皇帝生平最痛恨巫蛊之术,若是蛊虫一事纸包不住火捅到皇帝那儿,他们林家满门可就真保不住了。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白暮舟故作无辜,“人我医好了,病因也给你讲过了,信与不信全在林大人自己,大人还想做什么?莫非是想杀人灭口?”
应离在旁边都快笑出声,觉得这俩人可真会演。
一个不肯承认林清儿就是方菲,还想装作无事发生,另一个也陪着对方演戏,明明心里十分在意此事,却还要假装不想管。
可惜她在人间待了好些日子,却半点不晓得蛊虫是个什么玩意儿,只好带着应小天在一旁看戏。
林明堂看出白暮舟仗着蛊虫之事在拿乔,可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好言相劝道:“先生多虑了,先生既能看出清儿中的是蛊毒,想必本事也不小,总不会跟我一个凡夫俗子计较吧?”
“大人言重了,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只不过懂些小把戏,不值一提。”想跟他耍嘴皮子?他奉陪到底,就知道能当大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想把养蛊之人抓出来,他也懒得与这人多费口舌。
林明堂眼见白暮舟还要演下去,实在按捺不住,豁出老脸低声恳求道:“求先生救我!”
白暮舟见火候差不多了,也没继续装下去,冷着脸斥道:“窝藏南疆之人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我如何救得了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明堂心中难免怅惘,“先生,林某是真不知府上谁与蛮族有勾结,今日之事,您也看见了,若捉不到施蛊之人,我林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都要陪葬!您仔细想想,我就是再混账,难道还会拿一家老小的命去赌吗?”
“要我帮你也可以,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先生请讲。”
“我可以帮你找出施蛊之人,但府上这位清儿小姐……我要带她走。”
“这……”林明堂十分犹豫,即便方菲再诡异,那也是他儿子。
当初费尽心思才将诚儿留下来,如今眼前这人开口就要带诚儿走,林明堂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愿意便罢了,我也懒得蹚这趟浑水,就此告辞。”白暮舟见林明堂犹豫不决,一点机会都不想给,说着便带素如绕过林明堂继续往前走。
素如也没闹懂自己师傅想干嘛,扯扯白暮舟袖口小声问道:“师傅,就这么走了?若那林明堂不答应,又该如何是好?”
白暮舟冷笑道:“你觉得一个女子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何况方菲根本不算是林家人。”
素如听了这话心里有些怪怪的,却也没多想,娇憨道:“师傅真是一肚子坏水!”
林明堂见状又追上来,无奈地说道:“先生且慢,林某答应就是了!”
白暮舟见目的达到,话锋一转,笑眯眯地说道:“林大人果然爽快,那白某就帮你这一次。”
林明堂见白暮舟方才还转身想走,这会儿却立刻应下了,心中略微有几分膈应,却总算松了口气,“不知先生要如何寻这下蛊之人?”
白暮舟从怀里拿出一沓符纸,挑挑拣拣半天,抽出其中一张,“很简单,我这里有一道追踪符,你命人焚化虫尸,将尸粉撒于符上,符咒会自行追寻蛊虫上残留的气息,最后贴在施蛊之人身上,咱们且看好就是。”
林明堂精神一振,指挥道:“来人,快将这蛊虫焚化!”
见林明堂发话,底下的王管事连忙走过来,战战兢兢用筷子将蛊虫夹起,预备拿下去焚化。
刘氏凑在莲香耳旁低语几句,莲香点点头便悄悄出去了,这一幕被白暮舟看在眼里。
素如拉着白暮舟到边上去,小声问道:“师傅,你哪来的追踪符,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白暮舟气笑了,他这徒儿跟了他三年多,压根没学什么本事,要她背《符咒录》就跟要她小命似的,关键时刻还常掉链子,真是浆糊脑袋!
于是他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哪有什么追踪符,那就是张普通的平安符。”
素如没猜到师傅的想法,仍傻乎乎地问:“那一会儿要是露馅了,可怎么办?”
白暮舟小声解释道:“我就不信施蛊之人沉得住气,若对方真能沉得住气,我便认栽又何妨?横竖这是林府出的事,与我无关。”
大不了往后再找机会查清楚,反正他肯定不会放过蛮族之人。
没一会儿,王管事手里拿着一个装满灰的托盘过来,白暮舟也不言语,直接将符咒往托盘里一按,低声念了几句咒语。
只见符咒冲天而起,在半空盘旋几圈,竟直直朝刘氏飞去,最后竟贴在刘氏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