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渐短,苏御望了眼窗外,太阳落下去越来越早,要做的事都不得不尽早了。
谢昀心思还在姓裴的那几句话上,兴许真让他失望了。正有所思,忽听悠扬琴声传来,不觉寻声而去。
苏御见他来放下手中琴:“大人今日眉头紧锁,似有所愁。”
谢昀笑道:“先生好眼力,都说为医者擅望闻问切,你一看便知我心中所想,足见先生功底了。”
苏御坐于棋盘前问道:“大人可会下棋?”
谢昀说:“下得不好。”
苏御笑笑:“其实不难。只不过黑白二子互制,保持平衡之道,这局棋便下得久。”
谢昀不觉愣了一瞬,方察觉他话里有话。
“当今天子极擅制衡之术,如今萧家独大,因其尚有用处。毕竟是国舅,现下要削弱他,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先使萧党内部动摇,另外可从家眷着手加以牵制,暂保无事。同时培养其他势力扶持储君,待时机成熟便可弹劾查处,如此五年之内便可扫清朝堂。”
“五年?!”
谢昀惊诧万分,他说的不错,萧衍有用,皇帝一方面靠他对抗清流势力,一方面容忍他贪腐来充盈国库,这些都是皇帝长期默许的,只待到最后的价值收取完才肯清算。上辈子的确是这样的策略走的,只不过这条路走了近十年,在太子登基之前才勉强达成。
他惊诧的是苏御竟然能将如今的朝堂局势看的这么清,这完全不像一个简单的江湖人士能有的见识,绝不能是一般人,他想到此疑云顿起。
苏御看出他起疑,便笑说:“这些只不过是我一点浅薄见识,见笑了。”
“从前只当苏先生专通医术,不想腹中有经世之才,不如我来引荐……”
苏御忙打断道:“多谢大人美意,太子那边自有人为他排忧解难,我此时也无意于此。”
谢昀更加疑惑,既然不要他引荐,向自己展露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回想关于眼前这人的来历,发觉的确对此人太不了解了,竟从不知道他的底细。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颇为蹊跷,想起最近楚济和他走的极近,忍不住暗自问楚济:“你觉得苏御这个人怎么样?”
楚济:“好看,谪仙一样。”
“不是,他可有奇怪之处?”
“怪好看的。”
“……”
谢昀无话可说,他傻头傻脑的兄弟已经被彻底迷住了。“滚吧,死断袖。”
楚济不服:“断袖有什么不好?”
谢昀不齿:“要是断袖了就会傻成你这样,我特么死也不当断袖。”
***
入冬后转眼便落了雪,一连几日清雪飘飘洒洒,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
雪还未停,谢昀便忙出去看,新雪茫茫一片,踩在上边咯吱直响,他一路刚走出府,忽听同样的踏雪声响起,他抬头一眼,不觉一愣。
眼前走近一人踏雪而来,一袭红袍分外扎眼,身形孤挺,细雪纷纷更衬得他眉眼清寂。
再一错眼,见他后头现出个少年,身量不足但容态端方,正瞧着自己笑。
谢昀认了出来:“裴小公子甚少出门,如今越发出息了,都长这么高了。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来呀?”
裴涣恭敬道:“听闻谢大人武艺极佳,可否请您指点指点?”
谢昀被夸赞了忍不住哈哈一笑,说道:“有此想法是好事,我当然乐意教,只不过你家里家风严苛,只怕为难啊。”
他们裴家世代清流,文官当中根基深厚,一来家族想让子孙延续清贵门风,自然不愿沾染军权,二来又怕皇帝防着,朝中其他势力忌惮。
裴昭自幼酷爱习武,二十二岁即获军功,却擢升其为御史大夫,让他不得不去学着做个文官。如此一来,裴家自然体察圣意,到了老二身上便压根不许他习武。
“没事没事,兄长会保守秘密的,是吧哥?”他一脸期许地看向一旁的裴昭。
裴昭并不言语,只略微抬了抬眼。
“呦,裴大人,失敬失敬。”谢昀故意戏谑道,“不知裴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裴涣解释说:“兄长今早丢了样东西,是个贴身的物件,回府发现没有了,特意出来找找。”
“呀,想必是个要紧的物件,”他把楚济喊过来,“快帮裴大人好好找找。”
不一会,楚济便回来手里多了块东西,递上来一看,是块厚实玉佩。
裴昭接过说了声:“多谢。”
“二公子既然想学,不妨来我府上吧。”谢昀把人让进府里,又看了一眼裴昭,“裴大人也来坐坐?”
三人行至后院,庭中梅树高冠大枝,杈间积雪缀满,花苞含而未放。
谢昀挑了根粗点树枝折下来当剑,拿在手里一招一式比划起来,裴涣看得也是聚精会神。这小子一点底子都没有,只能先挑最简单最基础的教。
裴昭未动声色,径直走向树下的青石桌边坐了,默默看着,眸色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