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都是三元榜首了,作什么去到太子府上当差,太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你还那么敬重他,他就眼睁睁地送你去火坑!”
裴敬秋嘴上骂骂咧咧,但手上动作却十分轻柔,一点点把药“塞”进楚越紧闭的牙缝里。
楚越躺在墨绿色的床榻上,颈上青色血脉清晰可见,药汁洇进白色衣襟,留下淡淡痕迹,雪光穿过半透明的床,更衬得他支离破碎。
裴敬秋这一通痛骂,还真骂醒了楚越。
楚越眼皮动动,缓缓掀开一条缝,入目是耀眼的白光,浑身都没有知觉,嘴里的苦药味随着他的呼吸往脑子里钻,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万人唾骂的刑场上。
裴敬秋拿着手帕准备擦嘴的手愣住了,另一只手狠狠揉了揉眼泪模糊的眼睛,“小越、小越,你醒了?你醒了吗?”
楚越慢慢转动眼睛,对上裴敬秋关心的眼神。
裴敬秋一边笑一边哭,“你、我、你,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小越。”他心底松了好大一口气。
楚越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想伸手碰碰裴敬秋,也没能做到。
“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小越,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是清白的,小越!你要养好身体,你要好起来,否则……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越又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划过苍白的脸,是啊,他的父母,亲人,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什么都没有了。
将离一直在廊下守着,听闻裴敬秋声音激动,直接推门而入,“怎么了?”
裴敬秋不敢握楚越的手,趴在床沿盯着他,“小越、小越刚才醒了,他刚才醒了……”
“将离,小越醒了。”他说着又泪流满面。
将离扶着他肩膀,把裴敬秋的头按在自己怀里,“醒了就好,不哭。”
裴敬秋抬起脑袋,泪眼婆娑,哑声道:“明日起,我每日都要过来。”
将离点点头,“随你。”
裴敬秋一直在将军府待到日暮西山,将离送他坐上回府的马车,“杜大人再来的话,你告诉他,小越今天醒了一次,药也乖乖喝掉了。”
将离一直点头,目送马车远去。
晚水抱着猫站在门外看着。
将离一转身就与她对视。
晚水挑挑眉,“将军府还真是专出痴情种。”
“乱说什么……”将离从他怀里抱过梨花,“今日的事写信告诉主子,特别是楚大人醒了一次。”
晚水点头,“只不过先前送的信,主子都没回,不知道是不是大雪没收到。”
前世的三年时间里,李卿暮搭建了几乎覆盖整个大启王朝的密谍网,消息从南疆到北境,最多只要一日半。
但是现在李卿暮无权无势无兵,送个信只能依靠鸟了。
将离手上撸着猫,“除了楚大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晚水认同地点点头,“我送信去了。”
冬日天边泛着灰白色,这个冬天,终将会过去的。
裴永驾着马车,“小侯爷,你下朝专门到这来,就是去看楚公子的吗?”
裴敬秋靠在马车上小憩,“他果然伤得很重。”
裴永有些犹豫,虽然他是个小管家,只负责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府上还是他爹掌持着,他连管家扳指都没有,没有资格去干涉大人们的事,但裴敬秋如今身份已不同往日,朝中多少人盯着,他觉得有必要提个醒。
“小侯爷,小的知道您跟楚公子情谊深厚,可他毕竟牵涉贪污案,这后面可关系到北境十三城的沦陷,您还是注意些好。况且……那还是六皇子府啊……”
六皇子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不受宠,虽是帝王龙子,还封了个昭武校尉,但在这权势滔天的京城里,可是半点都不够看的。
闻言裴敬秋掀开车帘,一巴掌拍在裴永脑袋上,“小越为人你不是不知道,他现在难,我不帮他,还有谁、”
话说一半,裴敬秋想起还有六皇子。
“总之,小越不能出事。”
他看向自小一起长大的裴永,揪住他耳朵,“小永子,我才刚袭爵,这才哪到哪儿,你还开始踩低捧高起来了!”
裴永伸着脖子顺着裴敬秋的手劲儿走,“疼疼疼!公子!我驾车呢!我知道楚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但你现在代表着侯府,还有小姐!小姐还未出嫁呢!”
裴敬秋松了手,泄气般坐了回去。
朝中世家,盘根错节,姻缘成为了他们不断壮大、巩固地位的‘枷锁’。
他明白裴永的意思,若是侯府站错了队,各世家只会对他们敬而远之,那个时候,敬雪可能无法许上一个好姻缘。
况且侯府,只有他和妹妹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但无人撑腰,日子只会更艰难。
可是他转念又想到李卿暮,上一世,他非池中物,这一世,皇帝也重生了,他……
有朝一日,他不会真要称帝吧?
裴敬秋脑中闪电一过,惊起脊背一层汗。
他虽然时常在将离面前胡说八道,但心里却丁点未往这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