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寻小时候学画画,刚开始也没多喜欢,就是家里看到应礼报各种补习班兴趣班,也跟着把黎寻往机构送。
这孩子皮的很,从小就招人厌,在家黎光明嫌他吵,到了补习班老师又烦他不开窍。
隔壁一天学会了小星星,他还伸着手指头戳着“do-re-mi”,到了舞蹈班,别人挥着彩带旋转跳跃,他把一同上课的应礼绑成了麻花。
后来两人被一起赶出教室,黎寻张着嘴假哭,倒打一耙是应礼肢体不协调才缠上了他的彩带。
应梅哄着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少爷,秦美又愧疚安慰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少爷,乱糟糟的培养兴趣才就此告一段落。
应礼从小就安静,深得大院里老头老太太们的喜爱,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孩子,怜爱地塞一把糖果或者点心,遇到大姐姐,也会捏捏他的脸夸一句好漂亮的小孩。
但其实更受欢迎的是黎寻,骑着单车在道上呼啦啦地过去,保准被好几个长辈点名。漂亮的大姐姐遇见了他,会开玩笑逗他玩,或央他帮忙跑腿。也不知道都哪来得社交手段,连门口的保安大爷都能和他称个兄弟。
有次让黎光明听去,把黎寻按在沙发上打了半小时,惨叫声惊得半个楼的住户都出来劝。
那顿打让黎寻的屁股肿高了三寸,被迫禁足半个月。但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困住黎寻,他多的是法子找乐子——
和老头们杀象棋,和老太太们搓麻将,和院里流浪的猫猫狗狗比爬高上低……雅的俗的闹的各来一遍,突然有天撞见了在院里跟着退休老教授在地上蘸水鬼画符的应礼。
那会对审美还没个健全的体系,他捧着肚子笑应礼的字写得像狂风呼啸——
被秦美轻轻在后脑勺拍了一掌,纠正,“那是狂草。”
秦美把应礼当成了个宝,他嫉妒的发狂,嘴硬不过尔尔,撂下战书想要胜他一筹,但因为太多字照葫芦画瓢也画不完整,最后反而阴差阳错的激发出了画工笔的潜能。
老师是退休老教授的夫人,以前也在大学教书,后来去文化中心当主任,头衔比丈夫还要响当当,黎寻也跟着得意,自觉终于高了应礼一等。
应礼的书法坚持了九年,黎寻也跟着学了九年的工笔画,从刚开始和人较真,到最后真的爱上,被杨老太太捧着心夸捡到了宝。
高中后就渐渐放下了画画,也不愿在班上暴露才能。
老师精明的很,一旦发现了谁有点才能,就一定会掏空了用。
瞧着应礼忙前忙后的参加各种比赛,黎寻就觉得心梗。他乐得当一个没人在意的废物,缩在自己的小角落混吃等死,顺利毕业,万事大吉。没有追求就是最高的追求。
这种摆烂的思想当然不会被应礼赞同,那种小古板一心求上进,内心防线又脆弱,指不定这会正躲在房间偷偷哭。
黎寻心底一咯噔,又幻想起了应礼掉眼泪的模样。
老实说长大后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男生哭了,上次是朱星权,考砸后回家挨了一顿打,连手机都被没收了。
本来没点事,晚自习还能嬉皮笑脸的去上课,谁知放学后在校门口买卷饼,一模口袋,钱包没了。
那会人多得闹腾,阿姨看他迟迟拿不出钱,安慰他,“没事孩子先拿走吃吧”
要是往常他也就挠挠头厚着脸皮说明天来给了,刚巧蔡薇在对面买奶茶,和几个女孩子往小摊上看,大概是觉得眼熟,好心帮忙结了账。
第二天朱星权先是兴冲冲地炫耀,终于和蔡薇搭上话了,还用还钱做借口又见了一面。
可说了一半,小寸头又开始捂着脸哭,“太丢人了啊黎寻,我那晚一定很蠢很挫,我可太失败了。”
朱星权总觉得自己的暗恋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但后来也说,是因为那一天才觉得蔡薇更特殊,更非她不可。
关于朱星权的感情问题黎寻并不在意,反而铭记的是那天的眼泪。
感情是动人的,眼泪是恶心的,尤其是朱星权还要哀嚎着往他短袖上抹。
可这会,只是想想有点委屈的小古板,心底就痒痒的,竟变态的想看他在面前抹眼泪,想尝尝眼泪的味道,哄他快别哭了。
完了完了,什么变态属性突然觉醒了。黎寻自己心不静,执笔时快抖成帕金森。
他狠狠拍了两下,稳住心神,才完成一张工笔。
墨色的叶,暗红的相思果,袅袅婷婷地在纸张上晕开,诱人的紧。
几年没作画,这会黎寻也觉得得意,调整好了心情,哐哐去敲应礼的门。
应礼趴在床上默背英语,其实心乱得厉害,满脑子都是黎寻那无心的几句。
一个多小时过去,单词还停留在第一页。这会冷不丁听到敲门声,心虚地把课本藏到枕头下,条件反射转身,才想起房门被反锁了。
搬到了一起后,黎寻还没有进这个房间的资格。
应礼把门开了个小缝,斜着身子轻轻滑了出去。
黎寻已经回到了餐桌边,手臂张开,做了一个很滑稽的迎宾动作,邀请应礼去看他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