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慧一语成谶。
应礼是真的生气了。
晚饭是应梅敲门送来了披萨和炸鸡,有点歉疚地说,“不小心点多啦,放到第二天味道会变差,小寻给吃掉好啦。”
应梅说话时眼睛带着笑,黎寻迟疑地接过外送袋,想问一句应礼呢,但没好意思开口。
应梅了然地侧了侧身子。
对面的门大开着,应梅喜欢民族风情,玄关处摆放着各地淘来的玩偶,整整齐齐地一排,像守家的士兵。
两家呈轴对称户型。
黎寻犹记得刚开始接触这个名词时,曾得意举例卖弄了好久。
应礼认真思索后,一本正经地纠正,“也不全是。”
“?”黎寻仰着头想看他能做出什么解释。
而应礼则是在第二天,用行动来证明。
他从书房搬到了次卧——和黎寻一墙之隔的次卧。改动了床和书架的位置,换了窗帘的颜色,甚至隔天还请人在同样的位置装了空调,换了窗户。
“好夸张啊。”黎寻当时就觉得无语。
这就是学霸的严谨吗?为了证明这才是轴对称图形?
正值叛逆期的黎同学一身反骨,酸溜溜地嘲讽,“只是这种程度算什么,要本事和我们家一比一的对照。”
——被赵佳慧当场扇了后脑勺。
后来才知道应礼是真的有这种打算,甚至已经行动了大半,被赵佳慧和应梅联名抵制才有点失落的停了下来。
他们从对门的关系,变成了共用一堵承重墙的更近距离。
近到晚上黎寻睡不着,会故意拿起一本书佯装拍蚊子似地拍打墙壁。
应礼有时候会敲两下回应,但大多时都会不理人。
他不服气,又打开阳台推拉门,伸长脖子往隔壁看,确定房间没有亮灯,才泄气地躺会床上。
后来无意间听赵佳慧说,其实初中毕业后,应梅阿姨就打算搬走,她家房子多,住对面也不过是图上学方便点。
他别别扭扭地问过应礼什么时候搬家,傲慢地仰着头,但因为三厘米身高差,这个仰头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和应礼对视个正着。
应礼当时正戴着耳机练听力,他甚至不确定应礼有没有听清。
就这么对视了五秒,黎寻干巴巴地眨了眨眼,不耐烦地切了声,抢了应礼的耳机戴到了头上。
“那里没有轴对称图形。”
一篇文稿刚好到了最末,应礼的声音完完整整地落入了耳中。
他抬起头——只看到了转身离开的应礼,耳尖透着一抹惊人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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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灯调成了护眼的暖色,视线受阻,并不能看清所有。黎寻的视线搜寻一圈,又默默落在面前的披萨盒上。
“谢谢应姨,不过不用了,我吃过东西了。”他笑得酸涩。
这次是真的被讨厌了吧。
换做以往,应阿姨会让应礼喊他去家里吃饭,再不济也是应礼跑腿送吃的。
这次太明显了,连应阿姨的笑看上去都有点敷衍。
“没关系,留着晚上当宵夜。”应梅还是坚持。
不好让长辈一直等着,黎寻点点头,乖巧地道了声谢谢。
甫一转交完披萨,应梅突然一拍脑门,“哦对了,小寻你等等。”
黎寻单手抓着门,茫然回头。
应梅转身回了家,没一会儿,小跑着出来,递给他一个深蓝色的纸袋。
“这是——”
“给小寻的生日礼物。”应梅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小寻也是大孩子了呢。”
黎寻的唇瓣哆嗦了下,鼻尖微微发酸,他很努力地挤出笑,放下手中的披萨盒,弯腰轻轻抱了抱应梅。
对不起啊应阿姨,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好像……要和你儿子要决裂了。
他抱得太快了,应梅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少年铺天盖地的悲伤包裹,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什么都看懂了,但什么都没拆穿,温柔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另一个孩子的后背,就像是小时候安慰应礼一样。
“好啦,好孩子,生日快乐,大人的世界很精彩,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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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梅的礼物是一套Daniel Smith颜料,颜色是一支支挑选出来搭配的,一看就是应礼的手笔。
他翻出去年生日时应礼送得速写本,缩在小阳台上,就着隔壁窗户透来的光亮,以一种连自己都在鄙夷没苦硬吃的诡异姿态,完成了一副画作。
可在拿到卧室的瞬间,又发了疯似地拿起画笔,刷刷地抹上了一层层绿色,从浅淡到浓郁再到浅淡,一层层,一次次,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张纸原本的模样。
直到整个世界都像是陷入了融化的抹茶冰激凌般的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