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士你好,”周院长笑着和林砚之握了握手,“非常感谢您今天能来我们康养院。”
“周院长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年轻人应该做的。”
林砚之随着周院长走进活动室。
“爷爷奶奶们好,”林砚之笑着和活动室里的老人们打招呼,“今天我们要一起来玩游戏。”
"咔嗒"一声,彩色积木倾倒在原木长桌上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林砚之将浅灰色羊绒外套搭在椅背,卷起衬衫袖口时,晨光正巧掠过她腕间的珍珠母贝手链,在亚麻桌布上投下一道虹彩。
"每个人手里都有六块长条积木。现在请大家抬头看屏幕,你们能照着大屏幕上的图片搭出来吗?"她看着老人们问道,琥珀色瞳孔映着他们跃跃欲试的面容。穿藏青色中山装的张爷爷已经摸出老花镜,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捏着眼镜腿微微发抖。
王佳佳像只穿梭花丛的蓝蝶,抱着积木盒在桌椅间轻盈游走:"每人一盒积木。"她将最后一盒积木放在轮椅奶奶膝头时,玻璃窗外的银杏叶突然簌簌作响。
林砚之弯腰扶住张爷爷颤抖的手腕,闻到他袖口淡淡的樟脑味:"您看,先是不是需要把承重柱插好?就像您年轻时修的铁路桥。"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积木相扣的清脆声响中,他布满裂痕的指甲轻敲桌面:"对,得插紧了!"
斜对角突然传来吴奶奶孩子气的惊呼,她搭的桥正在晨风里摇摇欲坠。许是感应到什么,正在给李奶奶递画笔的王佳佳突然转头,脖颈上的蓝丝带与积木塔同时坠落——却在触及桌面的刹那被三双苍老的手稳稳托住。
"小心小心!"穿枣红唐装的周婆婆掌心还沾着水彩颜料,她布满青筋的手背与张爷爷的手背交叠成网,将摇摇欲坠的塔尖护在中央。林砚之望着老人们突然焕发青春光彩的面容,恍惚看见五十年前这些手掌也曾这样托起过新生的婴孩、丰收的稻穗、还有被暴雨冲垮的堤坝。
当众人合力搭建的积木塔最终完成时,李奶奶忽然哽咽:"这好像当年我和老伴去过的古塔。"她颤抖着从羊毛披肩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1984年的黑白照片上,穿红裙子的姑娘正依偎在一个帅气小伙的臂弯里。
林砚之将温热的彩铅塞进老人掌心:"要不我们画一画那个古塔?"她话音未落,穿鹅黄针织衫的赵婆婆已经哼起《茉莉花》,沙哑的调子裹着彩色铅笔的松木香,在满室浮动的金色尘埃里轻轻摇晃。老人们俯身的姿态如同成熟的麦穗,笔尖摩挲画纸的沙沙声里,七八十年代的阳光正穿透记忆的毛玻璃,在雪白纸面投下温柔的倒影。
彩铅在素描纸上细腻摩擦,林砚之俯身调整张爷爷握笔的姿势,忽然听见窗外飘来零星的钢琴声。是《月光》的第三乐章,琴键敲击却比德彪西多了几分清冽,像露水沿着青竹滚落。
"林博士,"周院长突然神秘地眨眨眼,"这是我们钢琴志愿者弹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每周都会过来给老人们弹琴。"
“活动结束再去吧。”
等林砚之和王佳佳收拾好材料,老人们已经离开了活动室。贝多芬《悲怆》第二乐章的旋律在走廊里回响。林砚之漫步走到琴房门前,见木门虚掩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青年肩头烙下明暗交错的纹路。
许星野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修长手指在琴键上翻飞时,腕骨凸起的弧度仿佛振翅欲飞的白鸟。林砚之呼吸一滞,上周节目里这人在游轮上被罚时,也是这般漫不经心的神色。
"奶奶,"琴声戛然而止,许星野转身时眼底的散漫瞬间消融,"您活动结束啦?想不想听《夜来香》?"他扶老人的动作轻得像捧起一汪月光,老人胸前的银杏叶胸针在阳光下闪过微光。
王佳佳的惊呼声就在这时穿透木门:"是许星野哦......"话音未落,大门洞开。老人突然眼睛发亮,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林砚之:"小野,刚才你女朋友带我们做活动,现在她来找你啦!"
空气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银杏落地的声响。林砚之看着许星野骤然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前天在电影院,这人把自己困在消防通道,指尖缠绕她发梢时的低吼。此刻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轻颤,像被惊动的凤尾蝶。
“奶奶,我不是……”还没等她说完,王佳佳已经举着手机跳到老人跟前。
“许奶奶,我这还有好多图片,你要不要看?”屏幕上赫然是那天许星野俯身帮她系安全带时被偷拍的特写,节目组后期甚至给两人交叠的侧影加了粉色泡泡特效。
许星野忽然低笑出声,温热呼吸拂过林砚之僵硬的肩线:"怎么办啊林博士,"他尾音带着蜂蜜般粘稠的甜,"被我奶奶发现了。"
林砚之瞪了许星野一眼,赶紧拉回王佳佳,“思雅,把绘画材料放回车上去。”
王佳佳吐了吐舌头,冲许星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转身跑出琴房。
许奶奶布满老年斑的手掌像一片温热的枫叶,轻轻覆在林砚之手背,“小林呀,你陪我回房间吧。”
林砚之扶着许奶奶往房间走去,许星野淡笑着跟在身后。
回到房间,许奶奶让许星野从床底下拿出一本泛黄的相册,拉着林砚之坐在床边一起看。
"这是小野五岁偷穿我旗袍的模样,"老人指尖点在卷边照片上,阳光透过窗户将相纸镀上一层蜜色。照片里糯米团子似的小男孩揪着孔雀蓝绸缎,头顶珍珠流苏歪斜着垂到圆鼓鼓的脸颊,背景里老式钢琴上搁着半块咬出牙印的绿豆糕。
林砚之嗅到相册里飘出的沉香味,忽然发现许星野此刻倚着窗台的姿势,竟与八岁那张获奖照如出一辙。
"他小时候贪玩不爱练琴,被他爸爸追着打,"奶奶将保温杯拧开,茉莉茶香混着白雾袅袅升起,"直到九岁,唉,一下子就长大了。"
窗台上的相框哐当翻倒,许星野扶相框的指尖泛着青白。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将男人沙哑的辩解揉碎在风里:"奶奶,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
"去年冬天我突然摔倒,"奶奶突然攥紧林砚之手腕,浑浊瞳孔里晃动着破碎的光,"这孩子抱着病危通知书坐在医院走廊一整夜。"
林砚之感到肩头一沉,许星野的外套还带着琥珀气息。他蹲下身整理奶奶腿上的绒毯时,耳尖红得像要渗血:"奶奶,你会长命百岁的。"翻飞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阴影,语气却软得像融化的太妃糖。
"下月初七要和小野一起来啊,"奶奶将相册塞进林砚之背包时,悄悄夹进个缠丝银镯,"一起来陪奶奶过生日。奶奶也不知道还能和你们一起过几个生日了。"枯槁的手指突然迸发出惊人力度,"答应奶奶,永远别让他一个人弹《离别曲》。"
房间外传来午餐提醒铃声,许星野搭在奶奶腿的手指泛白。林砚之摸着包里冰凉的银镯,“好,奶奶,我答应你。”
许星野把许奶奶送去餐厅后,发现林砚之站在大厅等他。
“谢谢!”许星野递过来一杯热可可。他袖口残留的琥珀香混着可可甜腻,恰似那日游轮甲板上缠住她脚踝的海风。
林砚之后退半步,"答应许奶奶的,我会做到。但其他时候,尤其是活动中,还请许先生遵守约定。"
许星野忽然俯身,领口银链坠着的吉他拨片擦过她锁骨:"好,"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烫的耳垂,"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