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红一向是做三分演十分。
得知李怀瑾已然返莫的消息后,她一面向太后道喜,一面琢磨着该如何提醒姚黄。
于是丹红离宫直奔永安巷。
“姐姐,修桥的银子你攒齐了吗?我这月的月钱还剩下些……”
姚黄一见丹红,便拉着她如是说道。
修桥是上个月的事情。
起因是丹红在菜市买菜时,听到几名婶子闲聊,有一人打城外来,家在莫郊以南,与莫都间横亘着一条安定河,于是每日寅时前便要出发。
只因安定河上的桥前年发大水被冲垮了。
现在又临汛期,河水湍急,一般船家轻易不敢渡河,两岸百姓只能绕几十里路。
丹红买了那名婶子篓中几斤枇杷,再多问几句,弄清楚地方。
随后她向陈、叶等人打听,得知安定河出了莫畿范围,又不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朝廷不管,修桥是地方的事儿。
本地豪绅不愿出这个钱,地方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丹红将这件事同方淮一说,老爷子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且笑着随她去。
于是丹红以方淮学生的名义,拿出自己的大半积蓄,牵头募捐修桥。
不消说,陈、叶二人立刻捐款,跟上的速度不分伯仲。
与方家有旧、这些日子同丹红有所往来的许多官员也或多或少捐了些,没过多久就筹够善款。
当地官员当然知道方老爷子的名声,虽对旧案有所顾忌,但见丹红大张旗鼓,又是送钱来全他政绩,自是扫榻相迎,对其赞不绝口。
不过小半月,这件事便传遍了莫都及周边各州。
经此一事,不仅将丹红募捐修桥的名声传开,也叫许多消息滞后的人意识到皇帝对方家乃至当年那桩大案的态度变化。
丹红的目的已然达成。
原本她打算将善款交给地方官员,这事儿就告一段落。
可姚黄听说此事,真以为丹红只是为了做好事,她心中的丹红姐是世上顶仗义的好人,故得知此事后,定要助她一臂之力,遂将自己的存银也一并捐给了丹红。
原是因沽名钓誉的念头做这件事。
但姚黄一掺和进来,丹红便忍不住认真几分,她劝不动姚黄捐款,只得多用心,盯着善款的去向与修桥的进展,免得姚黄这份善心被人贪污。
在丹红看来,她的钱是拿来买“名”的,既已成事,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募款修桥一事人尽皆知,当地官员怎么着都得把这座桥修起来,至于在其间昧下多少银钱,那就看他们的本事和良心。
可姚黄不一样。
她的钱是用来修桥的。
丹红就得看顾紧。
她时时上门询问匠师,翻看图纸书籍,联络脚夫确认修桥的木材,以防有人偷工减料。
听姚黄问起,丹红只得先吞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回道:“早就够了。而今夏汛,要等秋冬时才能动工。你且存着些银两做嫁妆吧。”
姚黄羞得不行。
她恼到说不出话,咬着唇偷瞄丹红,见她没有继续揶揄自己的意思,才放松一点儿。
接着拉上丹红往屋里走。
口中还念叨着自己做了一半的腰带,求丹红帮她看看,有几针怎么都下不准。
丹红借着这个话题笑道:“想来李公子虽远在千里之外,却与意中人心有灵犀,知道有一份礼物等着他,正巴巴地赶回来呢。”
姚黄惊诧地看向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丹红的意思。
她磕磕绊绊地问:“李公子要回来了吗?”
不等丹红回答,她又着急地自言自语:“可我还没有缝制好……得加紧些。”
“不着急。”丹红道,“才启程没多久,到莫都少说得大半个月。”
姚黄仍是焦虑非常。
她急急拉着丹红到屋里,掏出绣筐央着丹红指点。
是一点儿都听不进丹红的暗示。
看她抿着唇下针,绣着绣着嘴角却慢慢勾起,时不时抬头询问丹红,眉眼皆是舒展的,想来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悄悄地笑。
丹红恍然大悟——
原来笨蛋的欢喜,是不会计较得失的。
也不怕自己的满腔爱意被人轻视。
可当姚黄笑眼弯弯地看向她时,她只能在姚黄眼中看到明媚的期待。
如此,丹红方知感情从不会变得轻贱,真正卑劣的是那些不会珍视旁人热忱付出的爱的人。
是她自己。
丹红笑着叹了口气,原是她以己度人。
于是她再不多言,后边的时间专心致志地指点姚黄,及至夕阳斜入,她拒绝姚黄留饭的邀请,行至门口,见姚黄依旧相送,遂浅浅一笑。
还是别用她那套哗众取宠的行事,污了这颗赤子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