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方红柬,双手奉上:“请前辈海涵,改日寿宴,还望赏光赴席。”蓝四道接过红柬,未拆未看,只道:“你父那张老脸我记得。回去转告他,届时我自有人送礼登门。”
云卿眉头微动,依旧陪笑:“多谢前辈赏脸。”
蓝四道再看了眼一旁不语的柳朝闻,冷哼一声:“不是说还有要事?怎的还站着?”
云卿一拱手:“那便不叨扰了。”说罢,不由分说拉着柳朝闻转身而去。
蓝文茵望着二人背影,神色如雾,似欲言又止,终究只是低低垂首,不发一语。
蓝四道负手而立,长袖微拂,目光深远,一言不发,林中微风穿叶而过,琴音余响犹在山间绕耳。
云卿一路拉着柳朝闻,走出老远,确定天琴山庄的人都不曾跟来,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却见柳朝闻面沉如水,眉间阴云密布,不由得一乐:“你这是又怎么了?”
柳朝闻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怒意:“方才你为何拦着我说话?我与蓝姑娘不过数面之缘,今日却忽然谈起婚事来,这叫什么道理?”
云卿见他生气,反而笑得更欢,抬手拍了拍柳朝闻的肩膀,宽慰道:“朝闻,方才你不是也瞧见了,那蓝四道对孙女可谓是宠爱至极,天琴山庄在这西南之地声势浩大,如今他主动开口提亲,无非也是想将两家更进一步,这样的亲事终究不过一家之言,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你又何必当面给他没脸,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柳朝闻却只觉满腹气闷,心中愈发不痛快,仍是执拗地摇了摇头:“此事断然不可。我与蓝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半分男女之情,这婚事绝不可能成。”
见他如此执着,云卿倒是有些诧异,目光微微一转,嘴角带了些揶揄的笑意:“你今日倒是奇怪了,如此急着推脱,莫非你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之人?”这话出口,柳朝闻登时便是一僵,原本满腔的不忿忽然被堵在了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默默地往前走去。云卿见他忽然沉默不言,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笑得更是促狭,快步追上柳朝闻,连声揶揄道:“我可真是猜中了不成?柳师兄身边何时竟多了个可心的人儿?你我多年兄弟,我连家中丑事都舍不得瞒你,你却瞒我瞒得可够严实!”
柳朝闻眼眸微垂,脸色阴沉着,却依旧不发一言。
云卿见他不肯接话,也不恼怒,反而更是笑语连连:“依我看,既然你已有了中意的人家,便早些告诉师父,及早上门提亲才是正经。你如今也算是老大不小了,莫要再拖个三年五载,到时候你这脸皮是等得起,人家姑娘可未必等得起。”柳朝闻心头本就烦闷,被他这一番揶揄,更觉胸口气息堵得慌,正要出言喝止,却听云卿又是一句:“再说了,倘若你再犹豫个一年半载,说不准明年这时候,人家姑娘已然成亲,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喊着‘娘亲’了。”
柳朝闻听他这么一说,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叶尘与他那美貌师妹相依而立的场景:叶尘怀中正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那姑娘温柔而笑,孩子一声一声软糯地唤着“爹娘”,画面着实刺目得紧。他越想越是烦乱,脸色顿时一片铁青,眼神中黑云滚滚,拳头下意识地握紧了,竟险些连呼吸都忘了。
云卿瞧着柳朝闻忽然间黑沉如墨的脸色,嘴角的笑意不由一滞,随即微微挑眉,愈发觉得有趣了:“哟,朝闻,你这脸色……难不成,我还真说中了?”
柳朝闻一声未吭,抬步便往前急行而去,连个眼风都没舍得再给他一个。
云卿望着他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一声,心道:“这小子,还真是动了凡心了……”
云卿见柳朝闻步伐匆匆,知道适才的玩笑话可能真的刺中了他的心事,便也收起了促狭的笑意,赶忙追了上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正色说道:“朝闻,方才都是我胡言乱语,你莫当真。我再与你说句正经话。”
柳朝闻脚下一顿,目光斜睨了云卿一眼,语气微凉:“还有何事?”
云卿叹了口气,低声道:“方才你虽脱了身,但我瞧那蓝四道对你颇为看重,未必肯轻易作罢,说不定过不了几日又会派人前来邀你回庄。你若真不愿掺和这桩亲事,不如与我一道离了姚州,干脆直接北上剑门山。”
柳朝闻闻言微微蹙眉,沉吟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此番我出来,原本就是为寻我师父陈磬。他如今下落不明,我怎能弃之不顾?”
云卿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也好办,你且在客栈留一封手书,言明你的去处,倘若陈师父当真回来,看到信自然会追上咱们。此举既不会耽误你寻人之事,又可远离蓝家的麻烦,岂非两全之计?”
柳朝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知道云卿说得也颇有道理。想起方才蓝四道与蓝文茵祖孙二人的神色,他心中更觉不适,不愿与天琴山庄再起纠葛,当下便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二人回至落风居,柳朝闻提笔写了一封短简,将自己随云卿往剑州之事详细道来,又叮嘱掌柜的务必妥善保管此信,若有一名瘦瘦小小、言语不正经的老者前来询问,便将书信交给此人。
掌柜的笑着应承:“公子尽管放心,这信小老儿必定亲手交到。”
柳朝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唤来了几个早先替他奔走的小乞丐,蹲下身耐心叮嘱道:“你们这几日继续帮我留意着,若是碰到了我之前说的那个小个子老头儿,就让他去落风居寻掌柜的,有封信等着他,事成之后还少不得你们的银子。”
几个小乞丐纷纷点头答应,一个个脸上俱露出欢喜之色,又七嘴八舌地笑闹着跑开了。
做完这些,柳朝闻方才真正定下心神,与云卿一人一马,自姚州北门而出,径直往剑州方向赶去。姚州至剑州,山路崎岖,二人快马加鞭,穿林越野,不过数日便已行出姚州地界,入了剑州境内。
一路之上,柳朝闻与云卿都未再多言,只顾赶路。两匹马奔驰之间,尘土飞扬,唯余马蹄声急促入耳。柳朝闻脑海中却依旧纷乱如麻,不时浮现出叶尘与他师妹相依而立的画面,心头越发烦闷不堪。
云卿虽觉察出柳朝闻心神不宁,却也不再去点破,只当他心中仍有旁的心事未了,遂一路默然作陪,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