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穿训练服,而是换了一件藏青色的卫衣,衣角还带着一点冷风后的潮气。白发在室内光下泛着微光,肤色比平日里更淡。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像是刚运动完,更像是从哪里绕了一圈、犹豫了很久才走到这里。
沈清梨没问他为什么来。只是侧了侧身:“进来吧。”
他走进来时动作有些慢,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小袋子。
“你坐吧。”沈清梨指了指沙发。
“厨房好像更暖。”他站在门边没动。
她犹豫了一下,把围裙摘下挂回墙上,然后坐在了厨房边的木凳上。他走过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身上带进一阵屋外夜风后的冷意。
“你家窗户隔音一般。”
“嗯?”
“其实刚才你关窗的声音,我听见了。”
沈清梨没说话,只垂眼看着桌面。
“你为什么晚上开着窗?”他问。
“想听听风。今天风不像是冷的。”
他轻轻点了下头,好像接受了这个理由。
沉默了一小会儿。
“上次说的那组门球短片,”他说,“我可能……先不拍了。”
“为什么?”沈清梨声音很轻,有点不理解,是暂时先不拍,还是完全不拍摄了?
“不是拍不出来。而是我最近……有点不想被人看得那么明白。”
“所以是……你觉得自己有哪部分不确定了?”
“不确定的不是我。”他看着沈清梨,“是你。”
沈清梨皱了皱眉:“我?”
“我不确定你拍出来的,会不会太接近我想藏的那部分。”
沈清梨没有立刻回答。
“你其实今天不是为了短片来的。”沈清梨忽然开口。
“嗯。”他没有否认。
“那你是为了偶娃来的?”
“也不是。”
“……那你到底为什么来?”
他没回答,只盯着沈清梨手机的那张照片,有个人影,但完全看不清。
“你拍的那张……我站在球场上的背影。是你拍的吧?”
“是。”沈清梨顿了顿,“你觉得不合适?”
“没有。我只是觉得它像是某种‘提前的记忆’。”
“什么意思?”
“像是你早就知道我会站在那里。”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沈清梨看着他,想笑,却没笑出来。
“你不怕我拍得不准?”
“怕。但也想知道——你眼里的我,到底是哪里有光。”
厨房的水壶响了一声,热气在窗玻璃上形成一层白雾。
沈清梨站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他没动。
她坐回原位后低声说:“你可以不被看得明白,但不能一直不出现。”
他垂着眼,声音几乎和热水气声融在一起:“那我现在算不算,出现了?”
“算。”她说,“刚刚好。”
时逾白忽然抬头看她。那一刻,沈清梨看到他眼里的颜色很浅,很冷,是那种只会在夜里雨后出现的灰金调——不亮,却极干净。
“我之前问过你,‘你想让谁看见’,你没答。”
沈清梨慢慢吐出一口气,说:“我那时候没想明白。”
“那你现在呢?”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想让你看见,但不是‘看清’,是‘看过’。”
他没有回答,只将那本展册收进袋子,站起身。
“你要走了?”
“我已经在你屋里待了快一小时了。”
“那你今天来的真正理由,是这个吗?”
他拉开门,却没迈出去,转头看着沈清梨:
“我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你要保存的那一个。”
沈清梨愣住了。
他没等她答,就走了。
门轻轻合上,像是夜里一滴水落入杯底——没有回响,却震了一层纹。
沈清梨站在那里很久,才重新回到厨房。
那张桌子还残留他的水杯印,窗边那道雾还没散。
而沈清梨心里,那种终于不再被误解的靠近,却一点点升起来,像是热,像是光,又像是一句还没说出口的:“我也想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