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萝点点脑袋：“虽然长安再见他受贿欺人，但他在我印象里是个好人，若不是他，民女便饿死在洛阳街头了，那日听到他竟犯下通敌大罪，自然好奇是不是真的。”
本以为沈洵舟会继续试探，她思绪飞转，想了几种应答方法。面如冠玉的青年却往后一靠，声线懒散：“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温情往事，你还是留着给他烧纸的时候说吧。”
日光落在他脸上，漆黑眼瞳轻合，照出睫毛细密的影子。
“......”宋萝想给他烧纸。还真是一句话都不上套，此人言语谨慎，一点破绽都不露。
她停住绣针，沈洵舟立即睁开眼望过来，他凑近了一点，腰间环佩“叮当”响了声。
“大人，这里不对。”宋萝拿着针在绣帕上比了比，指向手下鸳鸯的一根羽。
“哪里不对？”他气息落在她耳边。
白帕上的鸳鸯栩栩如生，神韵生动。
宋萝练了两种绣法，对外使用一种，传递情报时用的另一种，为的就是今日这种情况，即便绣同样的图案，两种绣法出来的感觉也是天差地别。
就算沈洵舟找另一个顶尖绣娘分辨，也只会得出这两张绣帕绝不会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结论。
因为长时间绣作，她雪白的脸颊上冒出一些细密的汗珠，犹如融化的初雪。
她轻吸一口气，“这两处，鸳鸯左翼的羽线，还有湖面的涟漪，针法不对，而两只鸳鸯的轮廓做了细微变化，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张地图。”
沈洵舟盯着汗珠落下，手里接过绣帕，心中却想：她穿成这样，果然热化了。
“辛苦宋姑娘了。”用完她的价值，他也不装了，冷下脸，将指尖的黑子随意扔进棋罐，“宿五，走。”
宿五从树顶落下来，轻巧得像一只猫。他走进亭内，戴着黑革手套的指抓住宋萝的肩，将人扛起来。
天旋地转，宋萝没反应过来，伸手抱住他的脑袋。少年头发扎成马尾，发梢扫过她的手背。
她眨了眨眼，懵懂道：“大人，要去哪啊？”
沈洵舟看着她，又望向宿五，两张盯着他的脸如出一辙的懵然，像黑树长了只雪团子。他眸中升起恼意：“让你跟我走，不是带她走，把人放下。”
宿五“哦”了声，将肩上的人放下了。
沈洵舟不高兴，便要指使人：“还得劳烦宋姑娘你在衙门多呆几日，左右你闲着无事，便将这棋收拾了还与于县尉吧。”
他带着宿五急匆匆地走了，紫色官服如一朵摇曳的鸢尾花。
.......
说的好听是多呆几日，其实就是将她扣押在衙门，只是不像犯人般关在地牢罢了。
宋萝收拾好棋子，抱着檀木盒子，朱红衙门前的捕快将她拦住，刀剑横在她身前。
“沈相有令，姑娘不能走。”捕快冷硬道。
她抿起唇，将手中盒子递过去，腼腆笑起来：“民女是来找两位大哥帮忙的，沈相大人让我将这和田玉棋子交还给于县尉，我找不到人，便想拜托两位大哥转交。”
捕快默了片刻，没接这盒子，说道：“我们有任务在身，姑娘还是自己还吧。”
见他们不肯帮忙，宋萝道了谢转过身，白色裙摆晃过青石地面。
后面一道声音穿过来：“我的和田玉棋子！怎么在你这？！”
急促的脚步停在她身后，手臂上传来股大力，她被拽得一晃，手中一空，檀木盒子被人夺了去。
于县尉喘着气，指着她，嘴上的胡须歪了歪：“你，你......”
宋萝解释：“是沈相大人让我将此物交还与您。”
他喘匀了气，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浮上几分委屈，向身后望去：“崔大人，您瞧啊！沈相仗着您还没上任，抢了下官想献给您的和田玉棋子，还在衙门内金屋藏娇！这养着她花的钱，可都是从衙门里出的！”
金屋藏娇？谁？
宋萝无语，又带着满心疑惑，顺着于县尉的目光转过脑袋，看看这新上任的长安县令是谁。
一道红色官服撞入眼帘，崔大人望见她，没忍住笑，如书生般斯文的白净脸庞，显出一个酒窝。
他眉间温柔，慢慢走过来，先对门口两位捕快说道：“我是崔珉，今日来赴任县令。”
捕快对他行礼，被他伸手扶起来。宋萝弯腰行礼，被他扫了一眼。
“这算什么金屋藏娇，我听闻沈相请宋姑娘过来，是为了查案的。”崔珉语调揶揄，一双笑眼弯弯，“至于钱嘛，我的钱就是衙门的钱，于县尉尽管花就是了。”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于县尉满脸苦色。
崔珉温柔道：“我知晓，您是为衙门着想，不过我既已上任，便不喜欢衙门留着闲人。”
落在身上的视线犹如实质，宋萝垂下头，声音弱弱：“民女这就走。”
她侧身要走。捕快伸刀拦在她面前，崔珉笑着，手指点了点刀柄：“什么意思？”
“沈相大人下令.......”
话未说完，崔珉面上的笑收起来，生生用指将那刀推了回去，道：“崔某被贬职到这，全拜沈相所赐。你若想跟着他做事，那就脱下这身红甲银刀，即刻走吧。”
捕快惶恐下跪：“卑职一时糊涂，请崔大人降罪。”
这声响清脆，宋萝也觉得膝盖开始疼，从门内钻出来。脚下不知怎么一绊，往前扑去，倒进一个带着橘香的怀抱里。
抬头看去，青年笑眼望过来。
崔珉扶住她手臂，借着衣袖遮掩，指尖暧昧地探过她的手腕，在她掌心塞了个东西，又勾着她小指，轻佻地揉了揉。
宋萝浑身都僵了，确定这人是故意绊她。
“姑娘小心些。”崔珉放开她，眸中溢出一点风流之色，转头看向于县尉，“本官一路奔波，乏累的很，得歇一会，于县尉便看着罚吧。”
看着他走进衙门，宋萝赶紧迈开步子跑了。
手心的东西浸了汗，她打开看，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卿卿，今晚来我府上，共度良宵。”
笔画勾缠，缠绵悱恻。
宋萝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终于确认：这新上任的长安县令崔珉，邀她今晚，去他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