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色不明看着青鲤的石碑,可眼神分明是在想别的事情。
怨魂已除,身上的伤也已痊愈。
刹冥台易主,情况未知,魂珠只寻回一半,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没有在阿含谷待下去的理由。
是时候离开了。
可是……
昨夜的焰火太过绚烂,那些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吸引人。
可她无法抓住。
她独来独往惯了,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没有朋友,没有她在乎和在乎她的人,所以她对谁都不手软。
可现在不一样了。
拂琵重情,单纯又良善,往后的路凶险未知,她不想拖累拂琵。
还有那人。
脸上有冰凉的东西落下。
她伸手一摸,抬头看天,一滴雨水落在她眼尾。
空中豆大的雨点瞬间齐齐落在身上。
“下雨了。”娄弦轻喃。
她叹了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还是不要找人一起淋雨的好,雨点打在她身上就好,免得把旁人淋湿。
她抬手挡雨加快步子跑起来,视线被遮挡,娄弦看不清眼前的路,身影穿梭,恍然间和谁撞了个满怀,她一个踉跄没站稳,一双有力的手即刻扶住她。
土壤在雨中迸发出醇厚而湿润的气息,与鼻尖滑过的竹香融合在一起,雨珠从伞间落下,连成一线。
顺着伞柄骨节分明的手往上,伞下那张熟悉的脸正望着娄弦。
苍邺身上带着雨气,身上却未被雨水打湿,依旧是一脸从容的模样:“你们还真会找地方。”
娄弦这才意识到,他们将人葬在了某人静心养伤的地方……
娄弦将手从苍邺手中挣脱而出,保持了距离说:“青鲤离你养伤的地方还有些距离,你可别污蔑我没帮你保守秘密。”
苍邺突地笑出声,语气怪异:“我又没说怪你。”
说得倒像是娄弦先误会了他。
二人同撑一伞,耳边是雨打在油纸伞的轻撞声,如玉琴轻弹,时急时缓。
雨幕若纱,又似烟似雾,模糊的叫人看不清。
街巷中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光亮,雨水落进池中,涟漪出片片水花。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朦胧之中,有一道声音清楚传来:“娄弦,我给你拿了伞。”
第一次听见唐渡叫自己名字了。
娄弦诧异转头,正见唐渡一袭道袍慢步走来,他的道袍被打湿一角,几缕微散的发丝落在额角,像是来的匆忙。
他撑着一把伞,又将手中另一把伞撑开递到娄弦面前,静静等待她接过。
娄弦站在二人中间,雨噼里啪啦落下,唐渡的袖袍处沾了雨水,打湿大片,连递伞的手也沾了雨珠,可仍旧固执不肯收手。
娄弦静默半晌,下一刻她伸出手,接过了唐渡递来的油纸伞,触过他的指尖,有些发凉。
“走了。”娄弦打开伞,背对着苍邺,随意朝他挥手。
苍邺挂了笑:“好。”
他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嘴唇,朝反方向走去。
路上,唐渡娄弦一人撑一把伞,并排走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唐渡率先打破沉默:“上回你去见的人,是他?”
唐渡并不确定,只是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方才见天快下雨,娄弦又迟迟没有回来,怕她淋湿,这才找了伞特意回去找她,没想到碰巧看见刚才那一幕。
二人相谈的神色,并不像是陌生人,倒像是,朋友。
一个他从未见过,也未听娄弦提起的朋友。
娄弦笑出了声,转头看向唐渡:“你好奇?”
雨伞恰巧遮住唐渡上半张脸,看不全他的表情。
雨珠顺着伞面嘀嗒落下,唐渡迟迟没有说话。
娄弦敛了表情,转过头道:“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不管她上回去见了谁,最终还是找人将青鲤体内的怨魂引出来了,还把其余怨魂也收了,结果是好的。
可娄弦说的话显然并不是唐渡想听的。
他撑伞的步子稍稍有些加快了。
娄弦察觉到他有些生气,忽感到好笑:“唐道长,昨夜玉茴姑娘独独找你留下说话我也没有多问,你在生什么气?”
生什么气?
是啊,他在生什么气?
唐渡的脚步忽然停了。
娄弦慢步跟了上去,伸手将唐渡握伞的手抬了抬,直到完全露出伞下那张清俊的脸。
这张脸有些愠怒,像是被人拆穿又不愿承认的别扭。
唐渡握伞的手略紧,强行逼自己直视娄弦的眼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生气”是合理的。
娄弦细细打量他的表情,忽然“呵”了一声:“唐道长,你修为不够啊。”
连掩饰自己的情绪都不会。
抬在腕间的手忽然抽离了,娄弦转身离去。
烟雨中,那抹撑着油纸伞的红影修长,远去的背影利落又不带留恋。
唐渡喉间滚动,正欲开口:“昨夜——”
“唐道长,多谢你的伞。”娄弦头也不回的打断。
有些事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反正,以后也不一定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