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婉一笑,说道:“你见过这么多男人,难道这也看不清?你跟他的时候是豆蔻年华,现在……你看着也快三十了,十几年的时间,他都没给你一个名分,啊……这样说起来,确实也没有抛弃你。
他在宝兴只手遮天,却放任你在风尘中,不能过安定的生活,还要应付其他男子,你在他心里是什么,应该很容易想到吧。”
胡妈沉默了,面上的皱纹都安静下来,片刻后她说道:“他给我钱开了送春楼,这些年也时常过来看我,我知道他心里是念着我的。”
李徽婉笑道:“他又要你替他解闷,又要你替他赚钱,就算是家里的老仆也不会这样使唤。”
此言戳中了胡妈的痛楚,她忍不住叫道:“那我能怎么办!我只有依靠他!你小丫头当然不知道我们讨生活的难处,我们这样的人上街买个菜都要被人嫌,没有男人要就只能在窑子里烂死,再说廉才不是不想要我,我十几岁就和他好了,要不是他家里老婆厉害,他早就娶我回家了。”
李徽婉挑挑眉,打量着胡妈的表情,她说到后面已经有了些哭腔,可见是真话,李徽婉本想先挑拨她和廉县丞的关系,没想到她竟然……好像……挺痴情?
李徽婉理解不了,又道:“你无儿无女,无家无室,若是今夜死在此处,廉才不会来管你,只怕是你那些干女儿替你收尸,就是看在这事上,你也该为自己和送春楼的姑娘们考虑考虑,不瞒你说,我们是替新任宝兴县令办事,他想知道一些廉才的事,你既然同他亲近,不妨同我们说一说。”
胡妈冷笑一声,说道:“我道你们为何劫我,原是新来的县令作妖,告诉你吧,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要是不管事,大家都还清净,他若非要管,那得看看自己的斤两!廉郎田地店铺无数,这些佃农,店员都要指着他吃饭,你们对付他,还得问问这些人同不同意。”
李徽婉还是头回遇到说不通的人,杜清石即有名义上的权力,又有自己的势力,这些都已经露给胡妈了,可她好像不关心这些,只死心塌地的维护廉才,这在李徽婉看来实在是蠢的可笑。
她想了想,向卢昱道:“卢哥,你来问吧。”
卢昱点点头,说道:“我脾气没那么好,也不喜欢费口舌,我问的,你都说实话,也就罢了,若有一句假的……”卢昱冷笑一声,掂量掂量手里的刀:“就换它来伺候你。”
胡妈有点怕他,闻言点点头。
卢昱道:“识字吗?”
胡妈摇头,李徽婉道:“卢哥,你问,我记。”
卢昱接着问道:“县里的衙役是否都被廉才收买?”
他长相凶恶,胡妈心里畏惧,虽然不愿透露太多,但还是照实说了:“也有不识好歹的。”
卢昱冷笑道:“说快点,别跟挤屎一样,爷们可没那么多耐心。”
胡妈咬牙道:“就一个,叫郑金,家里没钱,没人听他的,老实蠢笨,一点用都没有。”
“廉才最得力的是谁?”
“齐狼齐狈两兄弟,只是,齐狼他恐怕已经叫你们弄死了吧。”
卢昱笑了笑,说道:“你把你知道的廉才和齐氏兄弟的家产都告诉这位姑娘,我们就不杀你,否则你就到地下和那个姓齐的团聚吧。”
胡妈在他眼前不敢造次,只得同李徽婉说了。
这一折腾就到了早晨,杜清石和梁五他们将昨夜跟胡妈一起的人都绑了来,关在这个茅草屋里。
六人到屋外商量对策,李徽婉率先道:“胡妈和齐狼都是廉才身边得力的人,他们前后脚失踪必定会引起廉才的警觉,但眼下不能放人,只能先让杜石头进城了。”
杜清石点点头,说道:“正是,我进城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卢大哥和我一起进城吧,我定要好好拷问拷问廉县丞。”
李徽婉见他面色严肃,担心他问的过火,叫廉才狗急跳墙,便提醒道:“你见到他后,既要叫他知道你清楚一些事,又要叫他知道你不清楚所有事,既要叫他明白你有些把柄,又要叫他猜不透是什么把柄,既要叫他知道你这个人方正,又要叫他知道你的方正是有价钱的。”
十娘道:“婉姑娘,你说的我都晕啦。”
李徽婉道:“对,就是要叫廉才晕了,咱们才好做事。”
杜清石思量片刻,说道:“好,我明白。”
李徽婉道:“之前听十娘说了宝兴的情况,此地早已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百姓们根本不相信官府,只顾着自己,所以咱们首先得让他们重新相信公道。”
李徽婉又道:“昨夜胡妈说县衙里的粮仓武库都是廉才亲自管的,宝兴生意最好的几条街都是他家的仆从在管理若是现在法办廉才,恐怕会叫这里的生意人都断了活路,而且他家佃农也多,若是他鼓动他家的佃农闹事,咱们也不好收拾。既然不能正经法办他,就只有先靠些歪门邪道了。”
杜清石疑惑道:“啊?他罪行昭昭,我们找到他的罪证不行吗?为何要靠旁门左道?”
李徽婉道:“廉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你杀了他一个,自然有新的人站出来继承他的遗产,到时处理起来还是一样麻烦,不如先剪除他的党羽,最后处理他,如此便可一举澄清整个宝兴。”
卢昱道:“婉姑娘是想先暗杀了那些做恶事的衙役和廉府的仆从?”
李徽婉道:“正是,对付他们不用讲什么法理,五哥和阿念趁夜去这些人家里办了他们就是,然后留下字条,写明他们所犯的罪行,就以……那个破庙里供的钟馗道人的名义。”
梁五道:“好!钟馗专斩宵小,正应借他的名头行事。”
李徽婉点头道:“没错,如此正正风气,宝兴的百姓们才会重新期待廉才能被处置,廉才手下的人也会害怕自己被杀,动摇跟随他的心思,等他得力的人被杀光之后,杜石头再借这些案子的名义细查廉才的罪证,当然,五哥和阿念杀人的时候便可提前搜集证据了,咱们动作迅速,不叫他有反应的时机。”
几人都点头称是,杜清石叹了一声,也点头道:“好吧。”
李徽婉道:“名单我已经有了,今天我就将纸条写出来,还要劳烦十娘和我一起。”
十娘道:“是帮姑娘是我的福气,姑娘有什么吩咐就是了。”
李徽婉点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杜石头和卢大哥先进城造新县令的声势,我和阿念准备好字条就去城里租一个带地窖的院子住下,方便之后行动。十娘和五哥先在这里看着他们,等我们租好院子,就把这些人关进地窖里,待法办廉才时将他们一起送上公堂。”
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分头做事去了。
下午,李徽婉和穆念一起进城,城中的气氛似乎比往常热闹些,大约是在讨论新上任的县令,只是说起新县令语气多是嘲讽,不觉得他会有什么用。
李徽婉和穆念边走边听,可走了大约一刻,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地方,李徽婉有些累了,寻了一个茶摊坐下,道:“我听五哥说买院子要先找牙行,可是牙行在哪儿呀?”
穆念道:“可惜没叫十娘一起来,她肯定知道。”
李徽婉看着街边的招牌,没有写牙行的,不免发愁:“早上光顾着商量正事了,没想到问地方。”
两人正犯难时,忽然听邻桌一人问道:“不知两位姑娘找牙行做什么?”
李徽婉转头看说话的人,不觉微微一怔。
说话的是个面容英俊的男子,端着茶碗,摇着一把杏花折扇,微笑着看向她们。
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月白织锦圆领袍,石青玉带,长发未束,只在脑后盘了个发髻,插了根白玉簪,他生的面如凝脂,朱唇贝齿,又兼身量高挑,猿背蜂腰,可谓静若秋水芙蕖,笑若朗月入怀,然而这些并不是他相貌最出彩之处,他最为吸引人的是眼睛,他有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瞳。
他见李徽婉久不说话,也未见怪,笑道:“在下李问花,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李徽婉眨眨眼,说道:“小女穆婉,这是我姐姐穆念,看打扮……公子不是汉人吧?”
李问花笑道:“在下的父亲是鲜卑人,母亲是汉人,自幼在扬州长大,不瞒两位姑娘,在下正是牙行老板,不知能否帮到二位?”
李徽婉同穆念对视一眼,迟疑片刻后说道:“我和我姐姐要租个院子,你们牙行有房源吗?”
李问花道:“姑娘这可就问对人了,不知姑娘想租什么样的院子,只要是姑娘想要的,在下都能为姑娘找到。”
李徽婉道:“你家店铺在哪儿?去你店铺谈吧。”
李问花道:“好,姑娘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