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河坊街的夜市在晚九点达到沸点,江落棠的高跟鞋碾过青石板缝里的百年苔藓,白色T恤下摆晃过某家网红奶茶店招牌的光泽。
逢思余盯着她耳垂上晃荡的耳坠,险些撞翻卖定胜糕的竹簸箕。
"李魔烤茄——就这家!"江落棠的镯子磕在油腻的扫码牌上,"要两份暴辣吗?蒜蓉盖成富士山的那种。"
她拽着逢思余挤进塑料棚。
老板娘的儿子趴在油腻腻的餐桌上写作业,江落棠抽出张百元钞拍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小朋友,给姐姐们腾个‘VIP座’。"转头用湿巾擦净塑料靠椅,"逢小姐,请上座。"
杭州河坊街的夜市人声鼎沸,江落棠的细高跟“咔哒”一声踩在水泥地上,肩上的爱马仕丝巾甩在烤茄子摊的粉色塑料靠椅上。
逢思余的鞋跟卡进地缝时,江落棠已经拽着她的手腕挤进宽大的塑料靠椅中:“老板娘!两份暴辣茄盒,浇双倍蒜蓉!”
霓虹灯在塑料棚顶投下晃动的红光,逢思余白裙蹭上桌沿的油渍。
江落棠用银筷撕开锡纸,裹满辣椒籽的茄肉“噗嗤”溅出红油:“茄子得辣到天灵盖冒汗才够味。”她夹起一筷子怼到逢思余唇边,“逢小姐请——”
“等...!”逢思余的釉色唇釉印在玻璃杯沿,辣油顺着喉咙直冲天灵盖。她呛得眼眶泛红,抓过酸梅汤猛灌时,珍珠耳坠甩出个狼狈的弧度。
“哎哟,小姑娘吃不得辣早说嘛!”老板娘端着冰粉掀帘进来,望着她,操着杭州话打趣,“这辣椒是给隔壁建筑队重庆人特供的嘞!”
江落棠笑得发簪乱颤,翡翠坠子扫过逢思余发烫的耳垂:“逢小姐以前可是能面不改色干了两杯龙舌兰。”她突然凑近,用湿巾擦掉对方鼻尖的汗珠,“怎么换到夜市就成小趴菜了?”
隔壁桌的啤酒杯“哐当”翻倒,泡沫漫到逢思余的身侧,下意识往旁退,撞入江落棠的怀中。
逢思余盯着对方白色T恤上衣处,突然被塞了满嘴茄肉,“咳咳!这比我家厨子做的剁椒鱼头还...”
“还什么?”江落棠晃着酸梅汤里的冰块,“比你小时侯在书房偷吃的酸梅子带劲?”
塑料棚顶的灯泡“滋啦”炸响,逢思余的珍珠项链突然绷断。满地乱滚的珠子映着霓虹,像散落的星子。
“谁跟我说自己很能吃辣的来着,”江落棠蹲身捡拾,“辣上脸了。”
逢思余被辣辣得脸上一片红。
夜市人潮骚动,网红直播的补光灯扫过她们交叠的手。
江落棠手上还拿着一杯西米露,拽着逢思余钻进后巷,奥迪的迎宾灯照亮墙角的栀子花:“上车,给你看个好东西。”
引擎轰鸣中,江落棠突然亮出手机——监控画面里,逢思余正把白玉兰插在她诊室窗台。
“你怎么...”
“我院子装了八个摄像头。”江落棠戳破西米露里的气泡,“专拍偷偷进门送花的女菩萨的哟。”
逢思余的耳尖在月色下红得滴血,江落棠忽然按下车窗。夜市喧嚣混着栀子花香涌进来,她在逢思余掌心写了个“怂”字:“敢不敢跟我打赌?吃光这碗茄盒就告诉你个秘密。”
远处传来新店开业的鞭炮声,逢思余的手畹卡在酸梅汤杯口。
江落棠忽然咬住她筷尖的茄肉,辣油在唇间泛着水光:“其实我骗你的——这辣椒我根据四川那边的口味改良过,专治口是心非。”
江面游轮的汽笛惊飞夜鹭,逢思余的珍珠项链突然绷断。
江落棠俯身捡拾时,耳坠擦过对方泛红的耳垂:"改天陪我去灵隐寺还愿?"
"什么愿?"
"求了支姻缘签——'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月光漫过江面时,逢思余在车载冰箱摸到瓶冰镇枇杷露。标签上手写体未干:"杭城王婆秘方,专治口是心非。"
江落棠的钥匙刚插进黄铜锁孔,雕花木门就"吱呀"自己开了。玄关的琉璃宫灯下,一箱东西放在红木桌上,箱子外还特意用粉红蝴蝶结做装饰。
"surprise!"江晩若从明代屏风后蹦出来,脑袋上歪戴着VR眼镜,手里举着半串糖葫芦,"乖乖你看,妈在西湖边淘到了一些超级好看的瓷盘子!"
江落棠的高跟鞋卡在青花瓷鱼缸边沿,三条锦鲤正啃她鞋跟的碎钻:"妈,上周视频你说在普陀山吃斋..."
"嗐,还不是你爸惹我生气了,随口一说的!那庙里伙食太清淡!太难吃!我实在吃不下,妈连夜偷渡回来的,顺便来看看你!"江晩若扯开桌上的一包零食包装,塞了一片在嘴里含糊着说,"快尝尝,这是妈跟绍兴船娘跑便好多商店才找到的酱鸭味薯片!"
客厅的湘妃竹榻堆满义乌小商品市场的战利品:会唱《本草纲目》的艾草颈椎枕、印着马云名言的檀香扇、还有三件荧光绿的"杭州吃货"文化衫。
……嗯,她家又成百货超市了。
"上个月你说颈椎痛,妈给你抢了最新款..."江晩若突然掏出个电动拔罐器,吸在女儿锁骨上,"看!带蓝牙的,能播《大悲咒》!"
江落棠扒拉着沙发塌垫上的快递盒:"您又把我房子当菜鸟驿站..."
"这不重要!"江晚若突然捧住女儿的脸,"快看妈新割的双眼皮!抖音网红同款,开眼角送眼线!"
月光漏过雕花窗,照见母女俩歪在宋代罗汉床上啃酱鸭。江晚若的珍珠项链缠在紫砂壶柄上,突然神秘兮兮摸出个红包:"隔壁王阿姨给你介绍的剑桥博士..."
"妈!"
"知道你不爱相亲!"江晚若突然变出两张温泉券,"这是给你和你逢姨那个总来送花的姑娘准备的,妈上回去考察过,私汤池子的屏风雕的是《牡丹亭》!"
江晚若兴致末消半分:"乖乖!我跟着我们家厨师学的新料理……"
"吃过了。"她快速打断,丝绸衬衫下的束腰正在发烫,"和思余在夜市吃了烤茄子。"
江晚若皱起了眉:“乖乖,才吃几块茄子,妈妈吞了血燕在锅里,要再吃一些吗?”
“不用。”
江晚若的嘴张了张,最终只是递来瓶抗糖酵素:"那……把药吃了,妈托人在瑞士……"
江落棠攥着药瓶冲上三楼,古典式智能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渐次熄灭。当卧室的门闭合的瞬间,她像被剪断丝线的木偶般瘫坐在地。
七岁的江落棠缩在劳斯莱斯后座,车载香氛混着说不出来的腥气。
面对从未见过的外婆,她不知所措,这个外婆似乎从她出生起,就不太喜欢她,江晚若也不经常提起她。
年幼的孩子在面对未知,大多都会有一种慕名而来的恐惧感,或无措感。
外婆的翡翠镯子磕在iPad上:"从今天起你跟着我住老宅,你妈太惯着你。"
江家老宅的熏笼蒸着艾草,七岁的江落棠赤脚站在青砖上,外祖母的翡翠护甲刮过她幼嫩的腰肢。
"春秋时越国公主五岁束腰。"外婆将透气材质的束腰扣上她胸口,枯瘦的手腕爆出青筋,"你晚了好些年。"
"腰身八寸,才能显出贵女风仪。"外婆用软尺绕上她的腰,"你高祖奶奶是越国献予吴王的美人,束腰之术传女不传男。"
雕花窗棂漏下的光斑在束带铜扣上跳跃,小落棠盯着案几上缠上金丝和绿色宝石的碗。碗里残留着昨夜哭求时意外打翻的杏仁酪,此刻她的腰肢像是爬满蚂蚁,像条蠕动的黑珍珠项链。
"忍过这三年,腰骨软了便不疼。"外婆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甜腥味混着熏笼的苦艾香,"江家女儿要像玉般,哪能和市井丫头胡吃海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