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把傩戏台的幡旗刮得猎猎作响。钱满仓套着灶王爷的面具缩在供桌下,面具右眼孔被麦芽糖糊住,活像独眼龙窥视人间。老掌柜的胖手指刚摸向糖瓜盘子,戏台突然炸响惊雷——牛大壮扮的年兽一脚踩塌了台板。
"天官赐福——"屠夫吼着傩词蹦出来,独臂举的桃木剑穗上拴着三根腊肠。鲁三锤缝的兽皮套歪歪斜斜,獠牙是用野猪骨磨的,左前爪机关卡死,总往自己脸上招呼。牛大壮一个"猛虎下山"没摆完,獠牙"咔嚓"戳中下巴,疼得他方言都蹦出来了:"俺的娘咧!这劳什子咬人!"
柳莺儿抱着鎏金酒坛倚在茶馆门框,金步摇垂下的东珠映着篝火,在雪地上投出跳动的光斑。她指尖刚触到坛口封泥,忽见傩戏队伍里混进个戴青面獠牙面具的矮子——那人踩着禹步却同手同脚,腰间铜铃的响动竟与白清风的法器分毫不差。
"咣——"更夫王老六的破锣突然自燃。火舌窜上十二面傩旗,布帛烧焦处现出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每个掌纹都嵌着"丙戌"字样。花四娘甩着焦边的鸳鸯帕尖叫,媒婆髻上的红绒花烧成火凤,惊得她抄起供桌上的米酒就往头上浇,结果醉醺醺地撞进鲁三锤怀里。
"让道!"木匠扛着三丈长的竹制傩杖挤进人群。杖头的机关匣"咔嗒"弹开,三百张黄符天女散花般飘落——每张都画着钱满仓的哭丧脸,朱砂画的鼻涕泡还冒着热气。老掌柜在供桌下急得直跺脚,纸棉鞋踢翻了糖罐,黏糊糊的麦芽糖把面具焊在了脸上。
柳莺儿弹指震开酒坛封泥,琥珀色的酒液泼向半空。酒雾遇火凝成白清风虚影,道士残魂踩着傩戏鼓点,剑指戳向青面傩鬼:"丙戌年的债,该清了!"那矮子突然暴长三尺,面具炸裂处露出张泡胀的鬼脸——正是十五年前沉船的漕帮账房先生,腐烂的指尖还勾着半本浸水的账簿。
"诈尸啦!"钱满仓的面具终于被糖汁腐蚀脱落,老掌柜连滚带爬往茶馆钻,纸棉□□"刺啦"裂开,露出里头补丁摞补丁的裘裤。牛大壮独臂抡起桃木剑,剑穗腊肠甩出个糖圈,正套住鬼影脖颈。屠夫胸前的"福"字被汗浸成了"逼"字,此刻突然发烫,在林惊涛残魂加持下燃起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