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霜芽主动靠近之后,它便时常随着郑曦一同出入樟木林,有时藏在她药篮旁的小布巾里,有时蹲坐在药房门槛前,警醒地打量来人。
吴婆婆从未多问,只在第一次见它跟上山径时淡淡地说:「它既认你,就由你带着。」
樟木林深,雾气浓。
郑曦提着药篮,随吴婆婆穿梭在山径间。露水湿透衣摆,脚下是被踩得熟透的羊肠小道,两旁草木幽深,偶有药香混着野花气味沁入鼻尖。
「这株茯青藤,叶色泛银,阳光下会闪光,看着仙,实则入体即寒,误用者三日骨痹难行。」吴婆婆语气冷冷地说,眼中却带着一丝观察意味。
郑曦低头细看,依言将那株似是而非的草刨出,动作熟练。
「妳记性还算不差。」吴婆婆撇过头去,似不愿多表态。
回程途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那只圆滚滚的奶茶色小兔,静静坐在山径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郑曦一愣,轻笑:「霜芽,你怎么又来了?」
她蹲下身,伸手,小兔没退,反而轻轻跳进她怀里,胸口那撮雪白绒毛贴着她的心口,像是在确认什么。
吴婆婆虽未言明,却再未阻止它靠近,甚至偶尔投来一瞥沉默的目光,像是在衡量什么。
而郑曦,也逐渐习惯了怀里多了一道柔软的体温。
───
傍晚,郑曦洗完药草,静坐在柴房门前,怀里那只兔子蜷成一团,正呼呼大睡。她望着它柔软的耳尖轻颤,仿佛也能感到一股细微温润的灵息,缓缓与体内凤息交融。
「你到底是谁……」
她低声呢喃,手指轻触那额前的白印,像是灵魂深处某个轮廓,在缓缓苏醒。
───
夜里。
吴婆婆坐在灯下磨药石,忽问道:「那本书,你翻到第几页了?」
郑曦一怔,回道:「您是说……《息华集》?」
吴婆婆没正面回答,只冷冷说了句:「若有一日书中字迹自己浮现,不要太惊讶,那不是幻觉,是气息碰气息,是命碰命。」
她手中动作不停,声音却难得低了几分:「我年轻时……也见过那种光,燃而不灭,如羽灼夜。」
郑曦抬眼望她,刚欲追问,吴婆婆却已闭口不言。
───
神界。
胤烨立于观星殿之巅,指间系着一枚旧帕。方才星图闪现异象,一道细小凤羽之光隐现其中,却转瞬即逝。
他喃喃:「是她……还是错觉?」
神将宴修上前,低声道:「主上,是否查得凡间有异?」
胤烨沉声:「我找到的旧物……竟出自一名早年曾住过山村的凡人女子之手,她当年曾与一位庶女为友——若此物并非她所有,我们恐已追错方向。」
宴修一惊:「要撤线吗?」
「不。」胤烨望着远方星图逐渐归于沉寂,语声平静:「有错也无妨。若她还记得光,她终会发光。」
他将凤羽旧帕收起,转身入殿,衣袂在夜风中掠过云雾,无声却不灭。
───
玄谷的午后总带着一种湿润又沉静的气息。
郑曦坐在柴房外的石阶上,翻着《息华集》,指尖轻抹过那行细字:
> 「清苦草合鸢尾须,佐以火葱根,可退邪热。」
她反覆诵读几遍,眉头微蹙。
这些日子,她试过数帖基础药方,从清热解毒到安神理气,全按书中所载与吴婆婆偶尔冷冷丢出的几句指点调制。可惜成效平平,甚至有一帖差点烧干药锅。
那日药棚烟气直冒,柴房都快熏黑了,吴婆婆从屋后踱来,只冷冷地道:「火葱根煎久了便散,气失,还能治什么?」
她才意识到——不是药错,是火候错了。
—
自此,她开始细记每帖药的煎煮时间与火候变化,将药滴在白纸上观察晕染痕迹。夜里无人时,她甚至靠气味判断药性是否纯正。
吴婆婆表面漠不关心,却总在她错得离谱时淡淡提醒:
「鸢尾须怕铁气,换陶壶吧。」
「火葱根晚放,才能护住正气。」
语气依旧冷淡,却让她知道——自己的努力,全落在对方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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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清晨,她与霜芽照例入林采药。林间露气未散,霜芽忽停在一丛石缝前,耳朵竖直,鼻子不停抽动。
「怎么啦?」她蹲下察看,只见一株叶纹淡青的纤草夹在岩缝中,与书中图谱几乎一致。
她挖出带回,比对书页——正是「敛热草」,可与清苦草同煎,退隐性热毒。
从那天起,她确信:霜芽能感应草药气息。
她开始每天带它进山,观察反应、记录草名。某日,她故意藏一株毒草混入,霜芽立刻抖毛后退,还跳起踢了她一脚,像在抗议:「你疯啦?」
她失笑,揉了揉它额心:「好啦,不整你了。」
—
转折来得很快。
那日下午,村中突然传来急促哭喊。柳婶的孙子高烧不退,嘴唇发青,浑身颤抖。
「快去找吴婆婆!」村人奔走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