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自己只是走出了火焰,却不知已踏入更深的命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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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火坠谷后,一路无言,走过几日蜿蜒山路,雾气沉重,像是仍未脱离试炼气场。直到今日,前方地势渐渐开阔,空气中那股焦土与血火味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湿润清冷的气息。
这里,有草木的气息,有兽皮晒过的微腥,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像是从某段遗失的梦中再度走回。 ……风里还混着些微腥甜的气,像血与果实发酵后的气味,黏在鼻腔里挥不开。
霜芽本安静了两天,第三日午后,终于在溪边跳下阿岳肩头,轻声抱怨:「你该不会带我们绕了三天圈圈吧?山长水远走回原点的那种?」
阿岳没回头,只淡声说:「如果你能看出方向,我现在就让你领路。」
霜芽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耳朵偶尔一抖,像还没从某种不安里完全走出来。
郑曦走在最后,听着两人的声音在山林间一明一灭,心中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还能拌嘴,表示一切还正常。至少,这不是梦了。
霜芽最先停下脚步。她抬起头,鼻尖抽动几下,小声说:
「这里的风,好像不是人界的。」
前方不远,是一座镇。
走进镇口时,郑曦微微一怔。眼前景象与人界截然不同,却又不显突兀,仿佛是记忆深处曾梦过的片段。
郑曦心想,这不是人界的镇,而是一段被时光遗落的梦境,在尘封的缝隙中静静存活着。
石板路蜿蜒而古旧,仿佛脚步走过的不是地面,而是一段段历史的背脊;屋舍高大,门框宽阔如兽影交错的通道。风铃垂挂,以兽骨与绿铜编串,声响低回如呢喃,像是用一种郑曦未曾学过的语言,轻轻呼唤着谁的名字。
阿岳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土,手掌无意中抚过一块地脉凸起的裂纹,那一瞬,他的血像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拉。
不是疼,不是烫,是……回响。
郑曦走在两人之间,眼神静静扫过镇上人影。
他们看起来像人,却不完全是。有人耳朵细长如狐,有人肩上生着隐约突起的角,有人行走时脚底踩出的声响竟带着金属碰撞的响痕。
她原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直到那些目光悄悄避开,她才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
可当她经过镇口的时候,一名卖蜜果的小贩忽然顿住了手,手中果实砸进篮中,没说话,却也没敢看她第二眼。
路边一个带着小兽孩的妇人拉了拉孩子的手,低声说:「别看,别乱问。」
她脚步略顿,眉心一跳,回头看向他们,那些目光已迅速避开了。
「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她转向霜芽,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未言的狐疑。
霜芽歪着头,鼻子动了动,耳朵一抖:
「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变了……不再是人间那种混浊的气。像……像刚燃过火。」
她没有回应,只静静坐着,眼神落在掌心命骨纹路微闪的地方,仿佛那些低语也在对她说话。不是光芒,而是一种像火羽淬链过的干净。
这一切,像是试炼仍未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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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刚进镇时,大多数兽人只是侧目,没有谁上前搭话。
直到他们停在镇边一间药草铺前,霜芽闻到一种气味「很像人界的伏根草」,不小心多看了几眼,才引来店内一位年长兽人注意。
那是一位眼神沉静的老人,背微驼,额上长有一对已经失去光泽的短角。他没有立即开口,只是在郑曦身旁停了片刻,然后低声道:
「你们不是这里的人,但气息……干净得很。」
他抬眼扫过郑曦,又看了看霜芽与阿岳,声音不大,却稳得让人想听下去。
「前面有间屋子空着,是我年轻时徒弟留下的,你们若不嫌弃,就去那里歇歇。」
霜芽眨眨眼,刚要说什么,郑曦已轻声点头:「谢谢您。」
老人没再多说,只留下一串简单的藤编钥匙,转身走入铺中。
走远时,他口中似乎还喃喃着:「……有些气味,久没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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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简陋,却极干净。靠墙处放着一块兽骨磨制的火石,还有几支带兽纹的小灯,火光稳而不刺,静静照出三人略显疲惫的神色。
屋外,夜已微沉,镇上亮起点点火灯。
透过木窗,能听见隔壁屋檐下,有几位村民正低声闲谈。
「欸你听说没?又有人来装神弄鬼啦。」
「嗯?不会又是上回那个狐耳仔吧?」
「不是啦,这回是个混血的——肩膀长鳞,声音还带响,说啥梦里听见兽王叫他呢~」
「哎哟咧~做个梦听两声兽吼,就当自己是王八血统,脸皮比兽皮还厚欸!」
「你笑归笑,这次不一样喔,老石头真的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