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松了一口气,抬手欲学着沉樾方才的姿势举起剑,背上便狠狠地挨了一记打,直疼得龇牙咧嘴,差点站立不稳。
——沉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手持戒棍。
乔四儿眼含泪花,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可罪魁祸首非但不愧疚,还冷冰冰地训诫道:“背挺直,脚站稳。剑器轻灵,以腰运步,以步带势,不要像只卡着脖子的鸭子一样。”
“……?”
乔四儿直气得七窍生烟,偏又无话可驳。心底的一股子不甘涌了上来,也不想辩解,只红着眼倔强地按沉樾之言一一照做。
不过一次挥剑练下来,乔四儿的后背、小腿、双臂都分别挨了数下戒棍,一时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疼,只觉马上便要散架。
可还有九十九次……
乔四儿绝望地扔下剑,熟练地往地上一摊,撒泼道:“这样难,我怎么可能练完一百次?二师兄你这是成心为难我,我要去找师父评理!”
见到她流里流气的无赖模样,沉樾的眉心深深一皱,语气再遮掩不住嫌恶:“要去便去。这不过是云山每个弟子入门的基本功,前阵子若不是大师兄心软偏袒,早该让你来练了。云山宗容不下愚钝无能的庸才,更不许有偷懒耍滑的废物。你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此丢人现眼,趁早自个儿下山去,免得污了师父的清名。”
“你!” 乔四儿被激双目通红,咬着牙又一咕噜地站了起来,捡起剑,摆好了方才的姿势。
不过就是挨打忍痛罢了,她堂堂一个乞丐,还怕这些?
……
一日下来,乔四儿连饭都没力气吃,跌跌撞撞连爬带滚地回到了住处。
一身潦草地躺在床上,夜风很凉,她却没有力气再去关门。
她不过是来此处寻安逸的,为什么要遭受这种事呢?
再忍忍吧,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
便三十六计走为上。
可师父还未曾亲自教导过她呢,如何甘心?
师父……会不会已将她忘了呢?
闭上眼前,乔四儿迷迷糊糊地想着。
第二日、第三日……
一连十日,乔四儿都在崖边练习挥剑。
沉樾的教导实在苛刻,稍有不到位便是狠狠一戒棍。身上的棍伤未及好全便又再添,处处都红肿青紫的不成样子。
分明苦苦坚持了十日,练剑的地方也由崖边三丈缩近至了崖边三尺,可她在沉樾眼中却见不到一点自己进步的满意。取而代之的,只是与日俱增,甚至懒得掩饰的鄙夷与不耐。
或许她的确不适合待在这里……
她没有天分,也不想习武,更不想在这挥这把破剑。
她只想有个安逸的窝,每天有东西吃,有安心的觉睡,闲来无事晒晒太阳,数数星星。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乔四儿也不知她在徒劳地坚持什么。可不知为何,每当她想脱口而出那句老子不干了,放老子下山时,心底总有一种难以磨灭的酸涩与不甘,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凄凄地对她说,“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时值深秋,因着今年炎热异常,入秋的第一场雪也姗姗来迟。
断潮崖边,乔四儿抬头看向天空,纷纷而落的雪悠扬地飘过青山悬瀑,向脸上飞来。
奇异的是,那蓬松柔软的雪籽落在颊上,竟也不觉冰凉,只觉舒爽。她机械性地抬起剑,正要侧挥,却被一记戒棍打在背上。
“练剑须专心,勿要东张西望,” 耳边依稀传来沉樾地冷声斥责,空旷而遥远。
今日晨起便觉脚下无力,此时脚下沾了雪的山石更显湿滑,此时背上挨了一棍,愈发站立不稳。乔四儿深吸一口气,余光悄悄地扫了扫身侧的万丈峭壁深渊,强打起精神。
她重又举起剑,刚想发力挥出,却是头脑发昏,四肢沉重……
山间的风雪似乎徒然大了些。
许多雪花在眼前纷扬飞舞,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一片雪籽也捕捉不清。
随着耳边风声渐疾,乔四儿突然眼前一白……
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右软倒几步,一脚踏空,整个人便自崖间急速坠下。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么?
乔四儿能感到她在急速的下坠,可她非但不惊慌,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她缓缓闭上双眼,唇角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就这样吧。
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了一抹素白的身影……
她好像坠入了一个温暖到令人窒息的怀抱。
好温暖。
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