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乔四儿瞪大了双眼,一瞬简直不知该惊恐还是懵懂。
她愣了半晌,直到在沉玉的眼神中确认自己并不会被赶走后,方才结结巴巴道:“可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师父……究竟是怎么了?”
沉玉眸光微沉,解释道:“师父……应是患了离魂之症。你方才也见到了,往后每当他那个样子时,你便要把自己当成钟滟,尽量顺着他的话来,千万莫要让他再受刺激。”
乔四儿听得云里雾里:“你的意思是,师父忘了钟滟已死的事,还当她活着?可师父在……之前,明明都好好的啊?”
沉玉叹了口气,苦涩道:“据我猜测,这病症应是由凤凰山一役师父所中的蛊毒所引发,已是存在多年了。只是师父内力深厚,这些年来一直强压着,直到那日阿樾……”
乔四儿的眼神晃了晃:“那师父……还会好过来吗?”
“这便是我要拜托你的地方。” 沉玉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此病反复,不知何时便会发作。师父清醒时,绝不肯让别人过问他的病情。但当他……症发之时,却是劝他服药的好时机。”
“你是要我扮成钟滟……哄他喝药?” 乔四儿只觉这任务如山般沉重:“我又不是她,怎么扮?”
沉玉却道:“你不必扮。”
乔四儿:“……?”
沉玉眸光一转,浅声道:“我观你骨相,今年该有十二三岁了吧。你也知道,云山宗绝少会收年龄这么大的孩子,你的根骨又不算特别出众。你就未曾想过,自己为何能入得了师父门下?”
乔四儿一愣,心头忽而再次浮上了那个荒谬绝伦却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不禁闭了闭眼,苦笑道:“我……真有那么像她?”
“其实并不相似。” 沉玉摇了摇头:“你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没有人会将你与她联系起来。只是你一动起来……那举手投足眼角眉梢间不经意的神态,种种细小的习惯动作,却都与滟儿,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乔四儿怔怔地望着沉玉,湿漉漉的眼珠如同一条被主人遗弃的幼犬,到底将他瞧心软了,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师父收你为徒时,定是对你寄予厚望,想要好好教导,可惜造化弄人……”
乔四儿低垂了双睫,咬着唇,半晌才低声问:“既然你们都这么喜欢她,当年师父又为什么要……杀了她?”
“那并非师父本意。” 沉玉的面色一僵,似是并不愿意提起。
乔四儿仰起头,神色倔强:“告诉我,我定会好好照顾师父,劝他喝药……至他痊愈。”
沉玉一默,与她对视良久。
乔四儿眼神直直,执着地要将那些深埋于经年尘灰中的凌乱不堪一眼望穿。
终究是沉玉退了一步,涩然道:“这须得从当年那次荡剑大会说起——”
荡剑大会原名名剑大会,本是十年一度,中原武林各门派间弟子相约切磋比武的一次盛会。因神焰教日渐势大,名剑大会亦成了各门派间共商讨伐魔教对策的一次良机。
尤其是当年八岭山一役,华阳门几乎灭门后,名剑大会便正式更名,取一荡字,为荡除天地,诛妖灭魔之意。
当时,徐维衡与林维清便接了任务,带着一众沉字辈弟子下山与会。
“那时,阿樾正在外游历,师父便只带了我与滟儿出行。徐师叔除了自己的亲传弟子,还带了郑师叔门下的沉朱沉碧两位师妹下山见见世面。一行数十人中,只有滟儿与沉朱沉碧是女孩儿,因此每每被安排于一处休憩。”
沉玉的声音低缓,带着一种难以言述的叹息:“滟儿自幼与她们不睦,许是受了不少排挤,当时我与师父又为应酬所困,难免疏忽……她孤单苦闷之下,便不知如何结识了一个名为蓝鸱儿的魔教女子,从她那儿学了几招魔教刀法,还在荡剑大会的演武台上,众目睽睽之下使了出来。”
乔四儿不解:“有师父那样仔细地教导她,何必要向魔教弟子学习刀法?”
沉玉摇了摇头,无奈道:“滟儿的血脉中生来便带着深重火毒,其实并不适合修习云山宗功法。师父怕她根基不稳走火入魔,自幼都只传她内功心决,并不教外功招式。滟儿仅会的那几招,也都是她平日里看其他弟子比武时偷师而来,应付些半吊子小毛贼还行,真到了荡剑大会上,便是不堪一击了。”
乔四儿:“那她当众使出了魔教功法,难道不会被人认为是魔教派入云山宗的奸细吗?那又该如何收场呢?”
沉玉目露苦涩:“当时师父为了保她,不得已先发制人,当众狠责了滟儿,只言师妹偷师了他平日间研究魔教功法破解之道的手札。以师父之天资,能无师自通参透魔教的秘传刀法也并不离奇,因此在场诸人虽心有疑惑,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滟儿自幼被娇宠惯了,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当夜便负气与那蓝鸱儿出走了……”
乔四儿惊呼:“那她也……去投奔魔教了?”
怪不得沉樾的出走让林维清那样伤心,原是前车之辙,后车又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