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那语气中的淡淡嫌恶,乔四儿一瞬气得连眼眶都红了。
心中委屈徒生。
这一个月来,她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熬药,给他洗衣备饭做牛做马。就算是云山顶上那些常浸冰雪的冷硬石头,也该捂热了!
林维清却连半分情谊都不讲,一言不合就要赶她走。
……是他要收她为徒的,是他给她取了名字,把她带了回来,又在断潮崖边千钧一发之时把她救了回来,却当她不存在!
为什么?
凭什么?!
难道她就是他用来怀念那死去徒儿的活塑像吗。
脑内一激,热血上涌,乔四儿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先做了这些日子里反复幻想了千次百次的行动——
她直直闯过了堂屋的帘幕,跑到永远背对着她打坐的人面前,颤声质问道:“师父既然这样不喜欢我,根本不想到我,当初为何还要收我为徒?!”
“出去。” 林维清只是闭目冷声呵斥了句,甚至连发丝都未动上一分。
乔四儿哪里肯甘心,急急上前一步,想要扯上他的衣袖,得到一个明确答案。
可她连那抹皎然的半分都未沾到,整个人便被一股内劲狠狠一扬,飞身坠出了帘外,重重跌落在院中的一地碎石上……
脑中一片混沌,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乔四儿瘫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恢复意识……浑身都是被石砾划出的血痕,隐隐作痛。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内室许久,终究一咬唇,眼中跌出一滴倔强的灼烫,嘶吼道:“你以为我爱爬这上山的破路吗?你以为要让药不洒很容易吗?今后我要是再来这鬼地方一步,你老子我就是你孙子!”
放完狠话,在脑中一片嗡鸣里,乔四儿强忍着眼中湿热,头也不回地狂奔下山。
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维清了!
好容易回到自在居,浑身都痛得要死,她累得一个指头也不想动,什么事也不想管,只带着满身尘垢一头钻进被褥里,阖上眼皮。
虽然一觉醒来事情也不会变好,但……管他呢,先睡吧。
这一场深眠意外的酣畅甜美。
乔四儿蒙着头,睡意正朦胧,忽觉足间一凉……一种温热的湿意包裹上来,在足心敏感的肌肤处细细擦拭,接着又有滑腻的膏体在伤处缓缓化开,初时的刺痛过后,便是一阵阵绵长舒缓的清凉。
这梦也太真实了,可她已许久未体会到过这种舒缓放松,忍不住嘤咛一声,舒展了眉头,以脸颊蹭了蹭枕侧,准备继续沉入醺醺睡意间。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那样陌生,又似乎熟悉得很……
脑中过电一般,忽而划过了什么。
乔四儿骤然清醒,自榻上倏尔撑肘而起……待看清了床边坐着的人,眼神不住地颤了颤。
林维清正握着她的足,动作轻柔地为她上药。
“师父……?” 她不知林维清目前的精神状态,不敢贸然惊动,只虚虚地问了一句。
林维清并不答话,待彻底处理完了她双脚的伤口,净过了手,方不疾不徐地问道:“滟儿,怎么一个人睡到这来了?这屋子空置许久,满是尘垢,你倒也不嫌。”
……他竟然还敢嫌她住的屋子脏!
乔四儿一窒,气得暗暗翻了个白眼,只咬唇不语,转过头去懒得理他。
林维清打量了片刻她的模样,脸上流露出一种颇为无奈的神色,只放柔了声音哄她:“好了,不是师父不想让你来夕照居侍候。只是山路崎岖,你的轻功又未练好,今日不过是着了风寒伤了脚,若是哪日出了什么意外呢?”
能露出这副样子,看上去确是又犯病无疑了……
乔四儿心中暗暗一叹,偏方才的委屈恨意未消,怎么也演不出梦中女孩那样天真娇憨的模样,扭捏了半天,只捏着嗓子半是咬牙切齿,半是狐假虎威地憋出一句娇喝:“那滟儿辛辛苦苦给师父熬的药,师父喝了吗!”
林维清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握拳低咳了声,见小徒弟仍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瞪着他,只得低声下气地解释道:“莫要听你大师兄危言耸听,近来为师练功有些心躁,些许气血不畅而已,哪里需要喝药?”
不是吧……
乔四儿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素日里冷若冰霜清正刻板的林维清竟然真吃这种招数。
她素来打蛇随棍上,立刻掌握了其中关窍,眼一瞪便憋出几分泪光,委屈嗔道:“那可是滟儿天不亮就起来,费尽千辛万苦手都烫肿了才熬好的!师父看也不看一眼,便那样丢在地上,滟儿很难过……呜……”
她一时得意忘形,差点漏出笑声来,忙背过身去死命地掩着唇,憋得狠了,瘦弱的背脊便有些一抽一抽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