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死……
少女在水中无声地呜咽着。
渐渐地,意识也不太清晰了。
时光一点一滴地缓慢流逝,她忽然惊觉,不知多久前,她便连一丝痛感都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这是,快死了吗?
少女无助地闭上眼,连悲伤都失了力气,麻木的身体再不受控制,逐渐往水底沉了下去——
……
恍惚间,不知何处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捧在她的腰间稳稳向上一托。
那遍布周身索命的水草竟也不再纠缠。钟滟整个人轻若蜉蝣,竟是缓缓地向上浮去……她恍惚想起,之前匆忙间,她躲进了这潭底极幽深曲折的一处洞窟,如今上浮的水径那样漫长,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她也许,支撑不到了吧……
少女唇角勾起一丝惨然而微弱的弧度,缓缓闭上了眼。
腰间紧箍着的手骤然发力,将她往前一带……
她落入了一个宽阔熟悉地怀抱里,正迷蒙间,被冻得麻木的唇上传来一阵清浅温润的触感——一股清澈绵长的气息缓缓度了过来。
意识稍稍清醒,钟滟想睁开眼,眼皮却沉沉然不听使唤,只模糊睁开一隙。微光间遍是藻荇交错的朦胧,恍若漫天的雪光流转,花雨纷然,什么都分辨不清。
……
再次睁开眼时,钟滟已躺在了初昀阁的柔软干净的床上,遍室都飘荡着红枣鸡汤的清香。
沉樾正守在床畔,紧紧盯着她的睡颜。一见她醒来,忙将她轻柔扶起靠在床头,盛了一勺温热香醇的鸡汤送至她唇畔。
不知为何,原本意气飞扬的少年,眉宇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黯淡。
鲜美的鸡汤在舌尖绽开,钟滟缓了许久,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虚弱问道:“二师兄,是你救了我吗?”
沉樾咬着唇梗了一梗,方才微微颔首,显得有些不甘愿。
钟滟却并未察觉到那分不自然。她还未从那被困在幽暗密闭处难以挣脱的恐惧情绪中回过神,红着眼扑进少年怀里,哽咽道:“多亏你,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呜呜……”
沉樾一时耳根泛红,手足无措,什么变扭都不闹了,只温柔回抱住怀中的少女,一遍遍轻抚过她单薄瘦弱的脊背,连声宽慰。
……
自那混沌的梦境中醒来,乔四儿一时恍惚,愣愣望着头顶烟青绫帐如水波般的婉转晕纹,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红枣鸡汤的鲜美温存。
迷茫转头,窗外明晃晃的雪色已与天光皎洁相映,直直照进眼底。
——早课要迟了!
她一个激灵,什么也不及想,只匆匆换衣洗漱,向断潮崖奔去。
林维清已在崖边等候多时。见她衣衫不整,步履匆匆,神色仍是惯常的一片淡淡,连眉梢也未动上一分。
乔四儿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三步处,刚欲开口认错,却敏感地察觉到了眼前人的细微不同,不禁心虚地悄然向后撤了半步。
林维清眼睫微垂,不辨喜悲,并未如她预料一般发作,反而淡声问:“你风寒未愈,早起可有用药?”
乔四儿愣了下,摇摇头。
一点风寒而已,她当乞丐这么些年,什么小病大病不都是等其自愈,何曾惦记过吃药。
林维清一抬手,竟是从袖中取出一包药丸递给她:“早晚各一丸,记得与凝露丹错开半个时辰,莫冲了药性。”
“谢师父!”
乔四儿一时感动难言,小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油纸包,珍而重之地妥帖收好。
气氛一时温软,谁知林维清下一句便沉了脸:“钟滟,近日你越发顽皮惰懒,早课也敢迟到,伸手。”
乔四儿心底的感动刚燃出个小火苗,便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冷水。她头皮一阵发麻,但如今境况,既不敢逃也逃不掉,只好扮作乖巧,战战兢兢地伸出左手。
林维清一持她的手腕,将她掌心摊开向上,问道:“现在是辰时三刻,你自己算算,今日你迟了几刻?”
那疑问波澜不惊,平淡得好似陈述,却如惊雷般在乔四儿耳边炸开,勾出一股刻在骨子里的怂。
她不知林维清究竟何意,吓得唇色泛白,蔫蔫巴巴道:“十……十一刻。”
林维清眸光缓缓扫过面如土色的小徒儿,语气间甚至带了一点温和:“十一刻……看在你风寒未愈的份上,为师今日便只罚你十戒尺。你如今功力退步得这般厉害,吃了痛,方才记得,业精于勤荒于嬉。”
说罢便在乔四儿近乎惊恐的目光中,以挽雪在她掌心狠狠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