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师父,大约已从离魂症中醒来了吧。
乔四儿眸光黯淡,眉宇之间不自觉便带上了深重的忧虑。
逝者已矣,也许忘记,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吧?
一日浑噩而过,直到夜深,乔四儿枕着万般思绪,了无睡意。辗转反侧,枯躺无趣,索性起身去熬药。天色将明未明时,她便踩着霜雪,将药送上了玄晖峰顶。
夕照居不过几步之遥,乔四儿却不禁踯躅。
——师父已然醒过来了。她不再是钟滟,又是那个被他捡回来,却不闻不问置若罔闻的乔沉舟了。
师父……会在里面么?
他如今身体怎样了?
他还会记得……这些日子的朝夕相伴么?
徘徊了许久,乔四儿终是一咬唇,举步踏入夕照居。
林维清就在内室调息。
帘风微动,晨曦的暖光霞彩打在那片背影的洁白素净之上,婉转蜿蜒,莫名显出几分缠绵与温存。
乔四儿一时怔忪,恍惚间,仿佛只要她轻轻喊一声师父,那人便会如同这些时日一般转过身,浅淡而温柔地道上一句,进来。
而真正的林维清又哪里会有那些清浅温柔?
昨日种种,已似一夜魂梦了无痕迹,碧海青天,再难寻觅。
乔四儿眼中莫名有些发紧,张口反复数次,才干涩出声:“师父……您的药熬好了,请趁热用,若再晚一些……药性便走了。”
她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说着这些时日说过无数次的话,却再也等不来记忆中那声微带无奈的回应。
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乔四儿恍然苦涩一笑,转身欲走之际,帘内却淡淡传来一声:“知道了,放下罢。”
乔四儿难以置信地转头,眸间一瞬流光溢彩,胸中雀跃着,竟是大着胆子将药盒直接放入了帘内,见林维清并无厌烦动作,又赶忙撤身出来。
唇角溢着傻笑,她抬头望向四周,只觉浑身上下皆充满了干劲。夕照居久未住人,难免沾染了些许尘灰,她便上蹿下跳,将院里院外每个角落都悉心洒扫了一番。
待所有的活儿都已□□完,再没有借口磨蹭时。乔四儿才向帘内恭敬一礼,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刚出院门几步,她又实在忍不住好奇,便回身蹑手蹑脚地蹭了几步,扒在院门缝隙间瞟向内里……
林维清竟已在药盒之前抬了手,只是那取药的手却停在半空,迟迟不动,也不知在犹疑什么。
再不敢多看,乔四儿转身便匆匆奔下山去。
道旁的风景倏忽而过,少女跑着跳着,连发带被树枝刮走了也毫不在意,长发柔软凌乱地披了一肩,被山间寒风一吹,竟徒生一种飒爽畅快之感。
沉玉刚出关,便见乔四儿自山石之中蹦跳而下,两眸灿若点星,双腮晕红沁雪,一副遮掩不住的娇柔小女儿情态,不禁眯了眯眼。
三个月未见,少女的身量竟已长高了不少,脱了稚童模样,颇有些亭亭玉立之态了。
乔四儿骤然撞见沉玉,吓了一跳,忙收敛了浑身放肆,热情招呼道:“大师兄出关啦!不知可有突破五重?”
沉玉眸中一片沉静,仿佛未曾到她方才的失态一般,只摇头柔声道:“未曾,你以为谁都是师父与阿樾么,但凡闭关,必有突破。”
虽是自嘲,他的声音中却不带丝毫苦涩。面对这世上最难以逾越的天堑鸿沟,只是一片平静与坦然。
乔四儿挠了挠头,有心想安慰几句,却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沉玉并不以为意,关切道:“我闭关这些日子,不知师父状况如何?”
乔四儿目光一沉,忙将这段时日林维清的境况事无巨细地讲述了一番,语罢又期切地瞧向沉玉,也不知是盼他病情变好,还是其余别的什么。
沉玉凝神细思了片刻,欣慰道:“如你所言,想是师父的病已初见起色。只是这方子须得换了,只要他肯服药,痊愈应是不成问题。我这便上山问安,希望能得师父允准,一探脉象。”
说罢便转身匆匆上山去了。
看着沉玉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乔四儿心头竟涌上几分怅然若失。
正彷徨间,便见已然走远了的沉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传音道:“我出关时整理了一番,发现峰内药材已有些不够。我开了张单子在药庐桌上,劳烦你去灵霄峰郑师叔那里领一趟。”
“是。”
乔四儿回过神来,有事做总比心里空空落落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