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奕撇了撇嘴:“谁叫你老是鸽我。”
“我哪儿有?”
“去年我去成都参加活动,说好一起吃饭的,你临时又说不能来了。”
“那是有工作,没办法的事。”
“重庆那次也是,我都答应主办方要去了,你反倒又不能去了。”
“挣钱嘛。”
“还有昆明那次……”
面对四奕一连串的追问,我下意识加快了切肉的速度,火急火燎地完工,端着盘子转身离开厨房。
看到我又避而不答,四奕赌气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四奕参加过的线下活动都离成都不远,每次收到邀请都会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见一面。我次次答应,次次不兑现。
五年不见,我们比普通网友还普通。
五年前,杭州。
见面会的第二天,为了进一步搞清楚四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决定采用“兴趣引诱”战术,死缠烂打地约他出来见面。
虽然他对我的“粉丝”身份有所顾忌,但耐不住博物馆的诱惑,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杭州博物馆,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逛完了每一个展厅。四奕偶尔会停下来,盯着某件文物出神,眼神专注得像是要把它们刻进脑子里。
午饭我特地选在了西湖边的一家小餐馆,争着请客说要“赔礼道歉”。四奕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还是懵懵懂懂地陪我吃了饭。
饭后,我们沿着西湖散步。远处的雷峰塔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几只飞鸟掠过微光的天际,湖面波光粼粼,苏堤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偶尔从我们中间穿过。
天气预报说,今天杭州可能会下雪。
走累了,我提议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四奕点点头,却刻意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头,和我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安静得有些尴尬。我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说点什么,但又怕被他误解成“过界粉丝”,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四奕突然开口,他的目光柔和,和前一天的礼貌营业不同,此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惬意。
没等我回答,四奕忽然笑了,语气笃定:“你其实不是我的粉丝,对吧?”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你肯定想问我怎么猜中的吧。”
“嗯。”
我点点头,确实好奇。
“你昨天让我签名的是一张角色单人海报,而且……”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偷笑轻咳两声后才缓缓开口,“你递给我的海报,不是我配的角色。或者说,根本不是我参与的那部广播剧。”
“……”
我彻底傻了。
火锅端上桌时,秦昌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加入了我们的晚餐。秦昌对我早有耳闻——四奕口中那个“认识了五年的网友”。四奕知道我平时不关注配音圈,所以也没特意介绍秦昌的职业身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工作上有些交集,投缘,就合租了一间房。”
投缘?何止是投缘,简直是妙不可言。无论是身形还是身高,两个人站在一起背对我时,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尤其是他们俩都穿着一身黑,背影简直像复制粘贴。
和四奕斗嘴失败后,我借口去洗手间逃离了现场。出来时,看见客厅里一个一米八几的背影正站在灯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打算吓唬他一下。
然而,手掌拍下去的瞬间,我全身的细胞都吓呆了——那人不是四奕,是秦昌!
大脑迅速发出撤退指令,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掌心不偏不倚地落在秦昌的后背上,虽然力度不大,但他还是被我的“偷袭”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初次见面,此女竟如此大胆!”
尴尬的一幕被从厨房端着土豆和菌菇出来的四奕撞了个正着。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场面一度安静得能听见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
“我认错人了,抱歉!”
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道歉总是最稳妥的选择。
秦昌赶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四奕也笑着上前打圆场:“不少人都会把我们俩的背影认错,你不是第一个。”
我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原来我不是唯一一个认错的人,万幸。
这时,秦昌手里的《李白传》险些掉在地上,好在被他及时稳住。书本中间夹着的书签格外眼熟,金色边框里的断桥图案崭新如初,显然被主人精心保管,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我凑近了些,想确认那书签的主人。秦昌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动将书签递了过来:“这是四奕的书,最近的工作和这本书有关,我借来看看。”
果不其然。
杭州见面会的第三天,我启程返回成都。拖着行李箱走到火车站门口时,我愣住了——四奕正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杯热咖啡,像是等了我很久。
“你怎么在这儿?”我下意识问道。
四奕没回答,只是笑着顺手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朝检票口走去。
候车厅里,我们隔着一个空位坐下,气氛微妙得让人坐立不安。四目相对,又迅速分开,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孩子,谁都不敢先开口。
或许是因为昨天在断桥上的那个意外之吻,两个人眼下说什么都不对劲。最后,我们默契地选择忽略那件事,若无其事地聊起了别的。
“你怎么在这儿?”我又问了一遍,试图打破尴尬。
四奕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眸:“送你上车。”
“没有车票进不来吧。”我一语戳穿了他拙劣的借口。
他耸了耸肩:“把我明天的车改到了今天。”
“这样啊。”我没再追问。
沉默再次蔓延开来,我转头看向玻璃窗外阴沉的天空。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昨天的雪没有如期而至,今天气温又降了几度,降雪的概率很大。
“我还没见过雪呢。”我自言自语小声嘀咕了一句。
四奕听见回答说:“会的。天气预报说16点有雪。”
我看了眼车站时刻表,发往成都的列车14:45出发。
注定是看不到这场雪了。
我沉思了片刻,从怀里掏出昨天在杭州博物馆买的书签,递给四奕:“送给你。有机会来成都,我带你逛川博,你肯定会喜欢张大千的作品。”
四奕接过书签,目光平和,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收进衣服胸口的口袋里。
后来,四奕确实去了成都,也去了川博,见到了张大千的作品。只是,那时的我,并不在他身边。
在四奕的安排下,我住进了离他住处不远的一家连锁酒店。
借着散步的理由,四奕陪我一路走到了酒店楼下。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在路灯下闪烁着微光,像是撒落的星辰。明早起来,整个北京城都会被这场雪染成纯净的白色。
我缩了缩脖子,冷风从领口灌进来,冻得我直打哆嗦。这才想起,行李收拾得太匆忙,竟然忘了带围巾。
“冷吗?”
四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没等我回答,他已经微微俯身,将脖子上深灰色的围巾轻轻绕在我的脖子上。围巾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淡淡的雪松香气,瞬间驱散了寒意。
“我明早来接你。”
“好。”
“我明早来叫你起床?”
我忍不住笑了:“也行。”
“顺便和你赖床一会儿到中午,可以吗?”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故意调侃道:“那叫一会儿吗……”
四奕笑着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我的肩膀上,试图掩饰泛红的脸颊。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我的指尖,见我没有躲开,才放心大胆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低沉的嗓音清晰地传入耳畔,像是从广播剧里走出来的台词,温柔得让人心颤。
“雪霁……我终于和你看过第一场雪了。”
他的声音很轻,让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下来。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和肩头,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