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枝在实验室的灯光下盯着显微镜,波士顿此刻正是雨季,豆大的雨滴不留余地的打在实验室的窗户玻璃上,留下一朵又一朵转瞬即逝的雨花,声音太大,听起来就好像某种不详的倒计时。
SenZ给的两周期限只剩三天,她的AAV转染实验却卡在最后一步——病毒滴度始终不稳定。
许安枝的心态也渐渐有些崩溃,这是她重复的第五次实验,要是数据还是不理想的话——她咬紧下唇,细胞间的冷光照在她泛着青白的脸上,眼下已经有了一圈乌青,像玉兰惹了墨,却更添几分坚韧。
“再试一次。”她对自己说,超净台上还摆着为数不多的几块细胞板,这次要是再不成功——越是这么想,那团压在胸腔里的焦躁却越烧越旺。
突然,头顶的灯光闪烁两下,随即“啪”的一声迅速熄灭,整个细胞间陷入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荧光像野兽的眼睛。
——停电了?
她的呼吸一滞,往操作台对着的窗户望向细胞间外的P2走廊,却发现P2的出口亮着大大的红色警告,像是恐怖电影里死神找上门的最终警告。
许安枝猛地想起之前培训时提过:细胞间在意外断电后,会30s倒计时后开启紫外线灭菌系统!
大大的血红的"WARN"在许安枝的脑海里警铃大作,好像是有了自己的声音,机械地在许安枝的耳边不停作响,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许安枝的瞳孔骤缩——她的无菌操作台还敞开着,AAV样本,她的手臂,甚至她没戴护目镜的眼睛,全部暴露在即将爆发的紫外辐射下!
门禁被暴力刷开的警报声撕裂黑暗,一道身影撞开细胞间的门。在许安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件铅防护服已经劈头盖脸罩下来,裹得她严严实实。
薄翊的声音压在她耳边,带着罕见的紧绷:“闭眼!”
她下意识服从,黑暗中听见“哐当”一声——是他用移液器卡死了紫外灯的轨道。
灯光恢复前的那几秒,许安枝闻到一股焦糊味,再次睁开眼时,薄翊的右臂袖口卷起,小臂上一片刺眼的红斑——紫外线灼伤的痕迹。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俯身检查她的培养皿,指尖稳得可怕:“样品没事,别担心。”
许安枝扯下防护服,喉咙发紧:“你......”
薄翊打断她,语气冷硬:“P2有独立的电路系统,不可能会跳闸。紫外灯......是远程触发的。”停顿了一刻,他又说道:“今晚,只有你约了细胞间......”
许安枝攥紧卷头,指甲陷入掌心。有什么东西在他两人之间心照不宣。但现在比起那些,薄翊的伤口才是最需要处理的,许安枝第一反应是去翻急救箱,却被他按住手腕:“先存档数据。”
她愣了好几秒,直勾勾地盯着薄翊,嘴巴张了又张,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愣地从白大褂里掏出u盘。
电闸突然复位,灯光大亮。陆微的脑袋从门缝探进来,一脸无辜:“怎么好好的就P2跳闸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传进薄翊和许安枝的耳朵边。
陆微的目光在薄翊灼伤的手臂,许安枝凌乱的头发和地上散落的防护服之间扫视,飞快地瞄了一眼那平时用来吸取液体的艾本德,此刻正直直地以弓箭般的姿态卡进紫外轨道里。突然眯起眼:“哇哦,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朝着许安枝吹了声口哨,用口型对许安枝说:“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她的中文水平不好,这句话说的极慢,还捋不清平舌翘舌,但听起来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许安枝耳根爆红,想随手抓起什么东西砸过去,被薄翊按了按手
“枝枝,你先储存数据。”
捂着受伤的右手走向门外,P2的门已经被他暴力破开,要维修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许安枝望着薄翊渐渐离开自己的身影,这是她第一次,允许自己这么详细的观察他。她看着他捂右手的姿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仍旧挺直背脊,仿佛那灼伤不过是衣袖上的一道皱痕。
“连疼都疼的这么安静。”这个念头像一根细针,冷不丁扎进心脏最柔软处。
许安枝握着U盘出来公共实验室时,陆微已经替薄翊用碘伏消过一遍毒,褐色的溶液覆在红色破皮的大面积伤口上,也没叫薄翊面色有什么变化,只是衬得他一向偏白的肌肤过分冷灰,不见血色。
陆微正拿着烫伤药,看到许安枝步履匆匆地赶来,连忙甩手将药膏交到许安枝手上“Anzie你来,我可解放了。”
许安枝这才能近距离看薄翊的伤口,紫外灼伤的面积不小,有半张手臂那么大,正泛着病态的红,边缘已经有一些焦黑的痕迹,最严重的地方此刻正起着水泡,有黄色的组织液在里面滚动,轻轻一碰就能流出黄水,还泛着丝丝血痕——很严重!但是薄翊看起来却仿佛被烫伤的不是自己,而是实验室假人的假肢。
神色淡淡,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枝枝,看结果了吗?怎么样?”
许安枝的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她低着头,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啪”地裂开,像玉兰苞在夜雨中猝然绽放。
“因祸得福。”半响,许安枝才缓缓开口,薄翊这才笑了笑,有如春风过山岗,吹拂高岭积雪,望见一抹青葱。
陆微看着两个人之间已经挤不下第三个人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多余,又忍不住想插进去,调侃道:“他刚刚砸门的样子像不像《美女与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