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尾巴,似乎是为了洗净尘埃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整个南岸又陆陆续续地下了几场小雪。而今终于有了天晴,棉花般的积雪在悬铃木的枝头挂了几日,终于渐渐消融,濡湿了枝头几片黄叶,打湿了灰鸽们蓬松而油滑的尾羽。
事务所向来人性化,知道她状态不好提前给她批了假,因此算上年假她有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假期。
她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身体的情况慢慢地开始好转。
走出了那个短暂地困住她的地方后,之后的每一步,好像真的都是晴天。
官方的声明和律师函陆续发出,一大批律师联合发起的网络的普法活动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莫女士一家的事慢慢暴露在大众下,网上的风向渐渐反转,对她的谩骂和质疑也慢慢地小下去了。
不少之前她帮过的人、她的客户、律所的同事们……许多人都站出来为她发声,她曾经赠出的每一份善心,如今都已又以一种温暖而又善意的方式回馈到她的身上,一点一点带她从寒冷的冬日见到春光,帮她拨开云雾,让她重新看到了太阳。
郁里联合了报社的记者,就这次网暴事件展开去采访了彭楚瑜,并且一起去了南岸各地的儿童福利院做实地调查。视频中他看到了锦心,她比过去活泼了不少,一张小脸圆嘟嘟的,扑到镜头前笑得灿烂。
“邢姐姐,我想你啦~”
冯天灿总是觉得事情由她所起,所以即使邢烟再怎么劝也依旧觉得愧疚不已,因此致力于要帮助她恢复心理健康。
所以冯就算工作再忙也常会赶过来陪她待一会,或是陪她进行上门的心理辅导,或是堆一个笑脸雪人放在她家院子的围墙上,或是给她分享薛凝香准备的双人份美味便当,把她这段时日因着心理问题瘦下去的身体慢慢地又喂得胖了些。
工作不忙时薛凝香会跟着一起过来,两个人在她家里叽叽喳喳打打闹闹,从厨房闹到客厅·,再到她家的每一个角落,比三个邢拏云加起来还要吵。
只是后来的某一日里,邢烟在准备切蛋糕时,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家里怎么都找不到能够用的锋利刀具了。
最多也能找到一把塑料的七彩剪刀,像是小学生剪橡皮泥时用的,还贴了张漂亮的粉红便签,上面是薛老师贴心的“注意不要划到手哦”的备注。
……?
打电话给冯天灿她们也不解释,只是嬉皮笑脸地回她一句“等下次你表现好了再还给你”。
?邢烟对这种行为表示深刻地谴责。
谢容膝也是来她家的常客之一,并且时常会和冯天灿碰头。他俩因为有关她的心理辅导计划产生了些许异议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与争执,最后还是专业小老师薛凝香一人一句小嘴巴闭起来才稍稍地稳定住了大局。
南岸政商关系堪忧啊……新闻人郁里啧啧感叹,并且发出犀利评价。
望着眼前一堆又一堆吵闹而又纷杂的人,她也觉得心中轻巧。身上松快,忍不住悄悄地弯起了唇角。
她是幸运的一个人。她在凛冽的冬日里经历了人生低谷,又侥幸地得人所助慢慢走出,在阳光下得到了新生。
……
一个午后,谢容膝来找她了。
午后的阳光最是温暖,落在客厅的大荧幕上,泛起了一阵令人晕眩的白光。这投影仪原是买来给拏云看电影用的,现在被谢容膝拿来,播放一些经典的电影给她看。
“我的亲人不多,妈妈走了,归兮也走了……”
“所以邢烟,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莫名其妙一意孤行,但是我总得跟归兮保证,保证你活得好好的。”
记忆里带着些傲气的谢容膝此刻有些拘谨地坐在她家沙发上,垂着头,一下一下的扣弄她家的投影仪的遥控器。
“给你钱不是要你一辈子守着林归兮,也没有要求你做些什么,真的只是有感而发……”
“我只是,许久没有感受过归兮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了。”
“但是见到你就会让我想到,世界上有一个人和我一样,一样拥有着很多关于归兮的记忆,一样至今还在怀念着他。”
对面的人一头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双翠绿的眼睛透着怀念,认真地望着她。
“你没必要束缚住自己,也可以去和别的人恋爱,可以去过你想要的人生,这是你的自由。”
“在归兮喜欢的人之前,你先是邢烟。”
“我们都没有权利去要求你做什么。”
谢容膝声音轻轻地落在阳光里,像冬日飞落的第一片花瓣。
“我当然明白这是我的自由。”
“我也从来没有束缚住我自己。”
邢烟望着他,慢慢出声。声音很轻,但坚定而又有力,一点都不输在法庭上辩论时的气势。
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曾迷茫过。
但是现在,她早就想清楚了。
没有人能束缚她的,父母不能,林归兮不能,就连她自己也不能。”
况且,林归兮不会这么做,她也不会。
爱从来不是束缚,是润物的雨,是暖心的光;是清浅而又动人的一池绿水,是祝人上青天的清风。
她见过最好最正确的爱,又怎么会让爱将自己吞噬束缚,将自己裹在厚厚的蛛网里,绝望而无助地慢慢感受窒息。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主动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