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方形的车窗下映照出两人的边界。
陈懿感受身旁人的存在,清了下嗓子。
“还是要说谢谢你。”
段以桓:“为什么会在那里?”
“盛延北带我去的,说去和他吃个饭,以前的事情就不计较了。”
“今天下午我回宿舍的时候,看见他的东西有被收拾过的痕迹。之前说要搬走,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搬了。”
“不搬了?”陈懿讶然,“图什么啊。”
段以桓复杂地看他一眼。
“不清楚,你还是多注意。”
“嗯。”
返程的车开得不快,出租车行驶在孤单的郊区公路上,天空是熟透葡萄样的深紫色,偶尔见到几颗闪动的星子,一晃眼就不见了。
陈懿的手,总是不小心碰到段以桓的手。
弯曲蜷缩的尾指。
像花坛下看书时候趴在身边撒娇的流浪猫纤细的尾巴,若有若无地触碰他的皮肤。也是那样一节一节的,有点粗糙。
被盛延北搅坏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这也许是纪律部长的个人魅力所在。因为知道他不是个坏人,虽然性格很硬,但做的事情都发自真心,所以相处起来就会不自觉卸下所有防备,情绪被晚风吹散,对方如磐石坚硬不动,可以成为今天自己某种寄托。
陈懿吞咽空气,只觉得口干舌燥。
“以桓。”
段以桓没听清他的声音,偏过头看他,很安静地等他重复再说一遍。
他不抱着希望,明知道得不到那个答案,却还是在期颐。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短暂的沉默。
“你不需要问两次,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
陈懿看向司机,司机在前面开车,戴着耳机,对后排乘客的情况浑不在乎。他按捺不住自己狂跳的心,问题的答案其实他已经能猜测到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贫瘠的筹码,有没有资格在牌桌上豪赌一把。他忍耐得太久了,忍耐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差上许多,才过了两个月,就开始想念起有人陪在身边、被人喜爱的感觉。
段以桓似乎不算个合适的人选。他的寡淡冷漠,和亘古不变的学习习惯让他时而退缩,时而兴奋。这样沉稳的一个人,如果能露出更多感情,除了厌恶和愤怒,还有温情与热爱。
想到或许有可能被这样的人喜欢上,他就忍不住兴奋起来。
大着胆子将手放在段以桓手背上,更进一步,将自己的手指陷进对方的手指里,收紧,不让他有挣脱的机会。
段以桓眼瞳大震,几乎是瞪视陈懿,用口型说:你在干什么!
陈懿却用几乎固执的目光凝视着段以桓,他不发出声音,好像抓住对方手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他的目光灼灼如火焰,眼底一片清明,没有醉酒的迹象,也就不存在酒后失言的借口。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白地对待过,段以桓虽然少年老成,但对陈懿这种性格,却缺乏应对的策略。但他也只是慌了一瞬间,很快就强硬地一寸寸抽回自己的手,在甩开陈懿的同时,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而陈懿吃了哑巴亏,也不见得有多难过。对他来说,对方的抗拒更令人新奇——一般人被同性带着如此意味地触碰,大概率会大发雷霆或者面如冷霜。
可是段以桓没有。
他的反应比自己预想的冷静也正常,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不正常。他表现得已经足够清楚了,段以桓也没必要给他面子,真的恐同的话,骂他、揍他,或者嫌恶地瞪着他都可以。
不该是这么冷静地抽开手,就像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一样。
无声的拉锯里,谁也不说话,赌气一般。
熟悉的学校映入眼帘,车子慢慢刹停。
“到了,你们学校这么远,跑到那种地方吃饭啊,真是,现在高中生越来越有钱了。”
陈懿抢先一步付了钱,他率先开门下车。
“没有,我在那里做个兼职而已,端盘子。”
司机了然地笑笑表示理解:“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做过很多兼职工作,后来有空就跑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