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远在女儿去世后一病不起。高郁憬接手了公司大部分业务,同时照顾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支离破碎的男人。每次去看他,他都会拉着高郁憬讲凌元菁小时候的事,讲她如何第一眼就喜欢这个“高叔叔”,如何在日记里写满对他的崇拜。
“她最后那篇小说,”某个冬夜,凌远峰突然说,“《无尽夏》,其实写的是你带她去白溪山的事吧?”
高郁憬正给他倒水的手一抖,水洒在桌面上。
“那孩子,把所有心事都写在小说里了。”凌峰远咳嗽着,“你知道她为什么坚持要去北方吗?因为你说过,你大学时在萤城待过一年…”
高郁憬僵在原地,胸口像被重锤击中。原来她一直在追逐他的足迹,而他却亲手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凌远峰在女儿去世第三年的春天走了。最后那个雨夜,凌峰远的呼吸机发出规律的嘀嗒声。“我看过元元的电脑,她写你的时候,”男人猛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睛亮得像要滴出血来。”监护仪上的绿线猛地蹿高,又缓缓平复成雪原般的直线。
在凌峰远葬礼后的第六天,高郁憬才终于敢打开那个装着秘密的电脑。
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名为“故事”的文件夹,里面按年份排列着她所有的创作。
高郁憬通宵阅读,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她所有作品里的男主角,都有他的影子。
那个不苟言笑却会为流浪猫停留的数学老师;那个手腕上有淡淡烟草味的书店老板;那个在雨天借伞给陌生女孩的商人...她笔下的爱而不得,全是他们的故事。
最后一篇写于她出发去白溪山前夜,题为《蝴蝶的夏天》
“他总说我还小,会遇到更好的人。可他不知道,从十六岁起,我的眼睛里就只容得下一个人。他说我像蝴蝶,该飞向更广阔的世界。但他不明白,蝴蝶的生命只有一个夏天,飞得再远,也需要栖息地。”
高郁憬的呼吸窒住了,心脏中间好像缺了一块,他拿出属于她的笔记本,翻页时滑出一张照片:去年在白溪山,他站在水池边看地图的侧影,背面写着日期和“他今天牵了我的手腕,0.6秒”。
高郁憬抬头看向窗外,已是黎明。
床头柜上放着医生上周给的诊断书:心脏功能严重衰竭。
他把它塞进抽屉,拿出凌元菁送他的领带,三年来除了葬礼的那次,其他时候他几乎不敢再拿出来。
三年了。
高郁憬站在阳台上,指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烟雾在黎明的薄雾里散开,像一缕抓不住的魂。
他忽然想起她十七岁那年,抱着一摞数学题来书房找他,题目其实不难,可她偏要磨蹭着不走,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尾,眼睛亮得像是藏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