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道:“陛下,舍人烫伤,顺安宫需纳凉,免得伤口溃烂发脓。但您的身体最怕冻,请移驾回宫吧。”
“退下!”岑湜挥袖,顺手抹去嘴角残血。
余有庆无奈摇头,医官等只能屏退。
室静,他缓缓落座,哀目望着。窗扉洞开,不久,幽风流进。
人影瑟缩,却感不到似,看病榻上的身子,脑海里又浮出前日险情。
沈苹苹深夜梦魇,不安来访。早不晚不,正巧听见那句话。
她一心仰慕岑湜,唯他挚爱,哪里受得住她人嚣张毁谤。
朦胧隔着纱帐又见武器,执刀贴颈,岑湜手上、纾纾衣间,血痕斑斑。霎时怒意滔天,勇气巨涨,抄起一旁烛台拔下,径奔纾纾背心……
肩头一沉,岑湜回神,黛眉正替她披氅。
“陛下,您也该换药了。”她抬手引他。
岑湜神色稍松,眉心渐平。黛眉是从前母亲的丫鬟,不同他人。
他趔趔趄趄立起,撑着黛眉臂膀往屏风后去。
揭开里衣,背脊上赫然一条深红,与从前救下左清维那处旧伤,交叉而行。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必过多担忧。”黛眉涂抹膏药,边道。
“真的?”
“当然。”她微微一笑,“您替娘娘挡下这一刺,是天子借寿,娘娘定然福气绵长。”
闻语,岑湜终是绽出笑容,“她若要,我余下的都给她,只盼她早日苏醒。”
扣好腰带,黛眉柔声又道:“陛下,不若请薛府阖家来一趟如何?”
他眼神忽一亮,“好!听听亲人温言,或许醒得快!”
正当时,门外传来低语声,转出至厅堂,余有庆躬身向他禀道:“陛下,婕妤娘娘于呈柔宫脱簪请罪,愿长跪不起,请陛下去看看。”
岑湜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半晌,负手踱了几步,“这两天外头怎么说?”
余有庆腰弯得更深,只现头顶,“回陛下,您下严令不许滥传流言,宫里倒还好……”他咽了咽干枯喉咙,“不过今早,京城有小儿传唱一首童谣,说……”
“说什么?”
余有庆浮皱一张脸,他实在说不出口,便驱前踮起脚跟。
只听“铛”一声脆响,院中停鸟惊飞,黛眉猛打哆嗦,噤若寒蝉。
碎瓷片飞散一地,岑湜握紧双拳,勃然大怒,“告诉京兆尹!有一个算一个!明日我再听到这首歌!他有多远滚多远!”
那首童谣唱道:
「
跛脚拐,金银身
琉璃瓦,云雨沈
朱颜昨日说殒身
罗帐今宵又还魂
锦甲郎,夜叩门
掀盖头,覆蚁痕
小娥笑指海棠春
荒唐荒唐真荒唐
」
讽刺之极,令他怒不可遏!
岑湜抬腿就迈,右膝兀地一阵剧痛,身不妨轰地砸回座椅,他心火欲喷。
简直可恨!
青筋曝于额间,惨白的脸涨出赤色,“噗”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陛下!”黛眉惊叫,忙踅步去请巫医。
余有庆上前奉巾,神色尤其不忍。
岑湜眼眶红丝迸发,抖着手抬起,指了指呈柔宫,“就让她跪,跪满一日再说。”
语毕,仰身靠倒,摁紧胸口,仍不住微咳。
他寿命无多,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朝堂中,已有人蠢蠢欲动,搅弄风云。
沈苹苹因误伤天子,恐惧之际,张惶逃跑。也不知她从何得知莫偃戈与纾纾的往事,一路上癫狂乱语。
宫廷秘事,最值谈资宣扬,猎奇的人心同水中葫芦瓢,摁也摁不住。
好在她不总至失了智,心中猜想的是宫妃因与将军私通,趁机要弑君篡位。但语里并未说全,光嚷嚷前半截,这曲童谣里才只点明有人与“锦甲郎”秽乱宫闱,当夜想象中的“刺杀”场面并未外泄。
仔细读来,作词人歹毒阴险,其心可诛。
不过岑湜忧虑的是,有一就有二,她的猜测虽伪,但并非空穴来风。
凡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是真是假其次,再深一层,攸关皇嗣血统,届时人心大乱,不晓会生出哪般事端。
他脑仁斧凿般疼,唇边不觉,溢出痛叹。
“陛下。”
正苦恼,一样清风似声音款款传来。岑湜放下揉额的手,瞅见卓怜袖步进。
她神容肃谨,前来不说其它,径倒地叩首,道:“请陛下封臣妾为后。”
遂抬头,注视于他,目光灼灼。